全身周围仿佛被无边的灵气尽数包裹,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就仿佛浑身的力量无穷无尽一般不断从东京的四面八方涌来。
即便知道那是错觉,但这不断冲刷在体内的灵气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连同理智都一起被抽走了一般。
头顶是转眼肃穆的天空,脚下是诡谲黑暗的深海,自己则在这片灵气组成的大船上不断飘荡着,被它带往那模糊间在回应自己的声音形式而去。
“那声音就是神谕?”
即便早已有心理准备,但大连寺至道依旧不可避免为着声音中包含着的种种信息所倾倒,“何等强大,何等神圣,何等、恐怖......”
那是超越了人理的规则,那是超越了人理的强大,那是超越了人理的恐怖。
“大连寺部长、大连寺部长——!”六人部千寻的声音从刚才开始就突然变得有些远了。
周围的一切应该近在咫尺的声音都仿佛在一瞬间飘远,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那悠远、强大、神圣、恐怖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越来越清晰,祂仿佛是想要透露些什么,可偏偏自己无论如何都听不清,只能在这艘灵气之船上继续航行,以期望能离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更近一些。
但是,快了,快到了。
大连寺至道只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达到了飞升,就要脱离肉体的樊笼,达到了那片地方,达到那位的所在。
“醒醒、大连寺部长、醒醒——!”六人部千寻的声音为什么会这么吵闹,而且在自己的脑海中越来越大。
不过没关系,自己就快要成功了。
满溢的喜悦从脑海中冲出,仿佛整个人原本的情绪都有冷静的蓝色被染成了激动的粉色,并且逐渐变为无比喜悦的红色。
随着灵气之船的移动,那道声音的越来越清晰,看到了,大连寺至道又看到了新的东西。
眼前的一切又有了新的变化,重叠的世界出现了。
那是仙境,亦是地狱,那是仙神所在的至高之所,亦是鬼神沉沦的深渊奈落。
无数的意识涌向他,无数的知识被连通,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迷惑,也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迷茫。
【继续前进,继续朝我这里来吧】。
意识汇聚成一句话,知识总结为一个规则,又清楚了一些,那是那个声音逐渐清晰后得到的意思。
但还不够,有什么东西在遮挡着这个声音变得更清晰,就仿佛是一层什么看不清的屏障挡在他面前一样。
是什么呢,是什么呢?为何要挡在我的面前!
逐渐失去理智的大脑开始无意识地将那围绕在他周围的屏障归类为无用的阻碍,于是,大连寺至道将手按在了屏障之上。
“果然啊,你在这里。”大连寺至道能从里面感受到六人部千寻的气息,但现在他已经无法理解为何里面会有这熟悉的气息了,因为这一切都被他当做成了障碍。
【对,打破它,靠近我,直面更加真实的我——】
“对,打破它,靠近祂——”
口中无意识地重复着这段话语,仿佛接受了神谕的狂热信徒一般,大连寺至道按在屏障之上的手猛地抓紧,屏障被扭曲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在预示着它已经在做出最后的一点努力。
但这点努力在大连寺至道的眼中除了碍眼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另一只手伸出,这一次可不是抓向屏障,而是握成拳状猛击那透明之处。
“咔擦、咔擦、咔——”
仿佛玻璃碎裂开来的前奏,无数蛛网状的裂痕朝四周散去,便逐渐朝大连寺至道身后蔓延,这无形的屏障此时才露出真容,那是个保护着大连寺至道的球形屏障。
但他已经无所谓了,因为那个声音在让他继续,那个透过屏障裂缝显现的更加清楚的声音正在催促他更用力一些,更努力一些。
“砰、砰、砰——!”
过往的修习的咒术被遗忘,年纪轻轻成为国家一级阴阳师的天资遭到唾弃,大连寺至道就像个大猩猩一样,只是面容狂热的,双目通红的,丝毫不顾被屏障的反击给撞得流血的双手,肆意地猛击着屏障。
“哗啦哗啦——”
“大连寺——”
屏障破碎的声音响起,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什么熟悉的人的呼唤。
只是,现在又有谁会在意那个声音呢?
“只要继续前进就行了,只要靠近祂就能达成目的,所以,更近一些吧,更快一些吧,让我、听得更清楚一些吧——!”
大连寺至道跪坐在灵气之船上,迫不及待地用染血的双手疯狂滑动着水面,朝远处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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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被破碎了......
六人部千寻及其旁边维持着法阵的数人猛地被击飞出去,连带着口中止不住的鲜血和耳中传出的剧痛,他们脑海中就像是有什么不可闻的声音爆炸了一般,身为御灵部的他们竟是一瞬间感觉到了整个脑海陷入了空白。
但作为能被选为维持法阵的人选,他们的灵魂确实有过人之处,很快便恢复了意识,但很快他们本因为伤势涨红的脸已然变得煞白。
“怎么可能......结界碎掉了!”
其中一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在大连寺至道周身空无一物的地方,其语气中除了颤抖以外还带着一丝恐惧。
那里原本是由他们多年来秘密收集的各种灵物材料制造成的结界,是仪式准备的重中之重,兼具转化法阵灵气和为主持仪式之人提供保护的作用。
也是土御门夜光在“降神”仪式中着重说明的,主导仪式之人能顺利清醒过来所需的必备条件。
虽然说还有备用的材料,但重新布置时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在他们的眼中,大连寺至道的头发正逐渐由黑变白,脸色却奇异的由平常的冷静变得越发欢愉。
“怎么会、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问题的啊!”
六人部千寻双目因刚才脑海中的音爆而激凸,再加上不断流血的七窍,原本俊俏的面容显得有些恐怖,但他也顾不得这些。
“重新维持法阵,我们一定要为大连寺部长维持这最重要的屏障!”
“可、可是那些材料都已经没了——”另一人说道。
然后就被六人部千寻喝止,“反正只是作为灵气的输入装置罢了,既然法阵没了,那就以我们的灵力为部长铸就屏障!”
“可我们的灵力不足以维持——”
“——那就以我们自身吸收法阵的灵力!”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甚至带这些杀意,在他注视下的其他人只得畏畏缩缩将想说的话收回去,因为他们丝毫不怀疑对方可能会因为大连寺部长而杀掉其他人。
蓝光亮起,法阵的纹路再起,只是这一次,扭曲的灵力灌入的不再是无生命的结界,而是以人体的机能作为转化。
本就痛苦的身体感受着被大量扭曲灵力灌入的剧痛,过往从来都是在修习过程中感受到的咒术成长的欣喜,但唯独在这一刻他们才发现原来体内的力量并非越大越好。
但到现在这一步,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切断灵力的灌入了,带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无可奈何的悲哀,大量的扭曲灵力被灌入法阵中央,维持着大连寺至道岌岌可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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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愚蠢,无能之辈居然敢在记录根本不完整的情况下完成这种程度的仪式。”感应着几乎可以说弥漫在整个东京的不算稀薄神气,全名为早乙女凉的少女发出不知道感叹还是嘲讽的评价。
“呵呵,降神啊,真令人怀念。不过,最近的年轻人都很勇敢呢,让老朽看到了好东西啊。”一旁的芦屋道满拄着拐杖,望着远处冲天的光柱露出笑容,只是因其红色太阳眼镜的遮挡,无法看清楚其具体的神情。
“你的‘最近’......”按照对方的年龄来算,早乙女凉撇了撇嘴,很是自觉地没有顺着这个年龄的话题说话去,但她对于对方所说的另一个话题很感兴趣,毕竟对方对于他的过去从来是闭口不谈的,现在难得他被勾起了兴致。
“你曾经看过这个仪式?”
“不只是看过而已。”芦屋道满摇了摇头,“第一次,是受邀看安倍小儿主持过这个仪式。”
早乙女凉兴趣大增,“清明公,他成功了?”
如果说古往今来有什么人能成功举行降神仪式的话,那大概就是清明公了吧。
谈及安倍晴明,即便是心情淡漠唯独只对幼女感兴趣的早乙女凉也不得不对其心生敬佩。
“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他怎么会死,老夫又怎么可能会活到现在?”
芦屋道满语气中的难得地带着些寂寥,“降神,呵,降神谈何容易,更何况他心高气傲,想要降的还是三贵子之尊,最终能落得个全身而退已经是运气逆天,而代价却是其他维持仪式之人的死亡以及京都地区连绵三十年不断的灵灾。那之后他就不再提及降神之事,除了少数咒术系统留下之外,大部分的资料也尽数损毁。”
“那你是怎么活这么久的?”早乙女凉沉默半晌,“还有如果晴明公也失败了的话,你所用的咒术是?”
芦屋道满倒也清楚自己这个式神的性子,除了感兴趣的事情以外,大多时候都很冷淡,遂也不在意她近乎冒犯的提问。
或者是太久没有谈及着过往的记忆,他难得多说了一些,“我们终究是宿敌,曾经的我又是何等心高气傲,既然他失败了,那我就要证明我能行。”
“虽然安倍小儿留下的资料极少,但他会的我也会,他所主持的仪式我也看过,因此在那之后,经过多年的努力,我复现出来了那个仪式。”
“你的目标也是三贵子?”早乙女凉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有多激动。
“不,越是了解那个仪式,我就越是清楚这个仪式的恐怖,因而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黄泉女神、伊邪那美。”芦屋道满略带着庆幸地说道。
“怪不得你能活到现在,原来是成功了么。”早乙女凉看着对方的多年不变的面庞,点点头。
能获得黄泉女神的力量,想必这才导致芦屋道满能活到现在的吧。
但芦屋道满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降神仪式哪有那般容易成功,即便已经将难度降低,并且倾我所能修补完成了部分的改进,最终结果也不过是侥幸逃离了那里而已。”
“顺便拿上了一部分的‘礼物’和诅咒。”说话间,芦屋道满浑身的瘴气暴涨,恐怖的气息像是不受抑制一样的喷涌而出,若是仔细看其脚下阴影处,还能发现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顺着他的腿部往上攀爬,试图将他全身吞噬。
“安静点!”拐杖敲击地面,刚才的恐怖景象瞬间消失不见,芦屋道满仿佛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老头。
他看了看旁边汗如雨下的早乙女凉,顿时也没了说话的性质,只是继续看着远处光景,“继续看下去吧,这一次的降神,又会如何呢......”
“是。”
......
另一边,大连寺至道的身形已然看不见,被仪式中心已经化为炽白之色的灵气柱完全包裹,在无人注意的地下,瘴气柱则完全蜕变为了漆黑之色。
噗通、噗通、噗通,只是听到就让人欲要吐血的心跳声不断响起,并且越来越重,越来越快,似乎在预示着什么的诞生一般。
偏偏这等恐怖的景象之下,法阵周围的六人部千寻等人依旧没事一般在尽力维持着法阵的继续运转,甚至之前那般因伤势而有些痛苦的脸庞也回归平静,只是双目紧闭默默承受着扭曲灵力的冲击。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声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