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万岁殿,赵俣接受群臣祝贺。


        

礼毕,赵俣以童贯之功,升童贯为检校司徒、镇洮军节度使,授童贯开府仪同三司的使相之任。


        

童贯却坚辞不接受。


        

其实,童贯并非不想接受,只是因文臣的反对而不得不做出这个姿态。


        

童贯是宦官,按照礼制,宦官本是侍奉皇室内部事务的近臣,其身份被严格限定在“内官”范畴,与外朝处理政务的文武百官有着明确的界限。


        

礼制对官员的选拔、晋升有着森严的等级规范,核心是维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宗法秩序。


        

宦官因身处内廷,常被视为“刑余之人”,在儒家伦理中,其身份被认为不符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官员标准——既缺乏正常的家庭伦理支撑,又被视作远离“正途”的特殊群体,若授予高位,会被认为破坏了“士农工商”的社会等级和“学而优则仕”的官员选拔传统。


        

此外,历代王朝多有宦官专权乱政的教训,礼制中对宦官的职权加以限制,本质上是为了防止其干预外朝政务,避免皇权被侵蚀。


        

像开府仪同三司这类“使相”之职,意味着拥有与宰相相当的礼遇和权力,能参与国家核心决策,这显然超出了宦官在礼制中的定位,自然会引发文臣集团的强烈反对——他们认为这是对传统礼法的挑战,会动摇王朝统治的根基。


        

时任翰林学士的叶梦得,就以授童贯武康军节度使不妥,会招致物议为由,出言反对。


        

因此,童贯即便有功,也需顾忌这种根深蒂固的礼制约束,做出辞让的姿态。


        

可赵俣的规矩是什么,就是,你干得好,就重重有赏,绝不吝惜,你干不好,对不起,要你命没商量。


        

所以,赵俣驳回童贯的请辞,大手一挥,就让童贯拥有与宰相相当的礼遇和权力,能参与国家核心决策。


        

童贯大为感动,过后偷偷给赵俣献上了大量的金银珠宝。


        

这些金银珠宝是辽国二三百年的积累,很多都已经被辽国的历任皇帝、王公贵胄带进了坟墓,又被金人给挖掘了出来。


        

对于这样的孝敬,赵俣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没多久,在东京汴梁城中帮赵俣主持公务的蔡京,就代百官向赵俣呈献贺表。贺表如下:


        

师由义动,往城于方;北上以来,百战百胜。举全燕之故地,吊介狄之遗民。戴白垂髫,欢呼而解衽;壶浆簟食,充塞而载途。万国来同,一方底定,乾坤动色,庙社用光。惟北有邦,实冀之野,大禹所别,有虞常巡……


        

总之,赵俣这次御驾北上,将大宋最大的边患问题给解决了,使得大宋的臣民得以安心,四海之内,皆颂圣德,朝堂上下,一片欢腾。


        

赵俣览表大悦,对蔡京的赞誉之词深感满意,当即下旨嘉奖群臣,并宣布大赦天下,以庆此不世之功。


        

东京汴梁城中,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百姓纷纷走上街头,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和平与安宁。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大宋这边喜气洋洋地庆祝的同时,金国方面正陷入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


        

大宋以雷霆之势北上,甲光向日金鳞开,昔日在东北纵横驰骋的金国铁骑,在宋军的大炮劲弩前纷纷折戟。


        

那些曾经目空一切的金国勇士,半数已倒在血泊之中。


        

剩下的金人攥着染血的狼牙棒,望着漫山遍野的宋字大旗,眼中第一次染上了恐惧——这恐惧,恰是他们当年踏破辽都时,曾施加给辽人的东西。


        

更让金人痛彻心扉的,是宗族的崩塌。


        

十多万金国女子被俘,从皇后、皇帝的妃嫔,到狼主、太子的王妃和公主,再到王公贵胄的嫔御、王妾、郡主、御女、族女、宫女、采女、宗妇、族妇、歌女、贵戚、官民女,应有尽有。


        

毫不夸张地说,从皇帝完颜阿骨打往下,几乎半数的金人都面临被绿的风险。


        

耻辱!


        

奇耻大辱!


        

金人素以“抢婚”为旧俗,以“俘掠”为荣耀,以为那是天经地义,是勇士无畏的象征,当年攻破辽国各地时,他们也曾将辽国的皇室之女、宗室之女、贵族之女尽数掳走,视作战利品分予有功之人。他们信奉强者为尊,认为战败者的一切皆可被支配,包括女人与尊严。


        

如今,命运以同样的方式回敬,当那些曾在篝火旁唱着《女真歌》、跳着《莽势舞》的金国女子,成了被征服者手中的战利品,一种从未有过的荒谬与屈辱席卷了整个金国,而“报应”二字似乎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女真人的心头,如同寒冬里刺骨的北风,割裂着他们曾经的骄傲与自负。


        

此时的金国还是联盟制,本质上仍延续女真部落联盟的传统。


        

完颜阿骨打的核心地位,并非基于成熟皇权体制下的绝对权威,而是建立在他作为女真各部联盟的联盟长的号召力之上,而这种号召力的根基,就在于他能持续为各部族带来实际利益。


        

从逻辑上看,女真各部的联合,直接动因是对抗辽国的压迫与剥削。完颜阿骨打之所以能凝聚各部力量,关键在于他展现出的军事能力——通过击败辽国,不仅解除了外部威胁,更能从辽国疆土上掠夺到土地、人口、财物等资源。


        

这些掠夺到的资源,要按照女真部落联盟的传统方式进行分配,即:参战的部族、贵族都能依据其贡献获得相应份额。


        

说穿了,此时的金国,骨子里还是女真各部的联盟制。完颜阿骨打虽已称帝,却还是女真各族的联盟长,大家听他的,并不是因为他是皇帝,而是因为他能带着大家打破辽国的压迫,抢来城池、粮草、人口,让每个部落都分一杯羹。


        

形象一点来说,此时的金国就像是一个股份制公司,所有女真贵族,都是这家公司的“股东”,谁家的甲士多、战功大,谁分到的好处就越多,对联盟的话语权也就越重,而完颜阿骨打就像是一个能带领“股东”盈利的“董事长”,其地位的稳固程度,与“盈利”(战胜并获取资源)的持续性直接挂钩。


        

也就是,完颜阿骨打能坐稳这个“董事长”,靠的是持续不断的胜利和分赃,才把这个松散的公司拧成一股绳。


        

当完颜阿骨打接连战败,这种逻辑便会反向作用:一方面,无法再从对外战争中获得足够资源分配给各部,“股东”们的实际利益受损,对完颜阿骨打的支持自然会动摇;另一方面,战败带来的损失(包括人员、物资)以及耻辱感,会让各部族对完颜阿骨打的领导能力产生怀疑。


        

而在联盟制的框架下,各部贵族本就拥有相对独立的势力基础,当他们认为跟随完颜阿骨打无法实现利益,甚至会带来风险时,女真联盟的凝聚力必然下降,完颜阿骨打的核心地位也就随之岌岌可危。


        

这并非个人权威的崩塌,而是联盟制下“利益共享、风险共担”逻辑的必然结果。


        

所以,赵俣打败的不只有完颜阿骨打,更轰碎了完颜阿骨打“常胜”的神话。十多万被俘的金国女子,则成了刺向女真联盟心脏的尖刀。那些贵族家里,谁没有姐妹、妻女被掳?往日里,他们掳走辽人、汉人女子时,只当是战利品;如今轮到自己,才知这耻辱能压垮整个部族的骄傲。


        

完颜阿骨打要是不想金国土崩瓦解,他成为孤家寡人,甚至是女真人的罪人,就得赶紧想办法,挽回这摇摇欲坠的局面,重塑女真各部对他的信任与依赖。


        

完颜阿骨打深知,此时的他已站在了悬崖边缘,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完颜阿骨打做出的第一个尝试就是,派使臣出使大宋,看看能不能用议和的方式要回这些金国女人,以及为金国争取到生存空间。


        

这次完颜阿骨打派出的使臣是完颜银术可和高庆裔,至于上次派的主使乌歇,则是被完颜阿骨打吊起来抽了鞭子,原因是,他竟然完全没有发觉大宋的实力,盲目地挑衅大宋,以至金军战败,损失惨重,倒是高庆裔这个副使回去曾说过,赵俣不畏惧与他们大金一战,或许有什么倚仗,劝完颜阿骨打和其他金国将领和高层小心应对。


        

结果证明,高庆裔是对的,乌歇的盲目自大害了金国。


        

当然,你也可以认为,完颜阿骨打这是在给他自己败给赵俣找借口,找垫背的。


        

完颜银术可和高庆裔再次来到了平州,一点都没有之前乌歇和高庆裔出使大宋时的锋芒毕露,而是变得拘谨甚至是小心翼翼。


        

大宋方面还是派的赵良嗣和马扩担任馆伴负责接待。


        

见面后,完颜银术可将姿态放得很低,他说:“两大国之间事,皆可商量,实无须唯以交战解决,若结得深仇大恨,不知日后干戈几时定得。”


        

赵良嗣听言,长长一叹:“唉!当日,亦是在此地,我与马宣赞便以此劝过贵国,奈何,贵国言,两朝之事,若不互相容会,须至争战,贵国却把本朝作破落契丹看待,先举兵,惹此祸事上事。今贵国接连战败,国力不及原来一半,却道商量,岂不为时晚矣?”


        

听赵良嗣这么说,完颜银术可和高庆裔,尤其是后者,心中五味杂陈。


        

想当初,他和乌歇出使大宋,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们满心以为凭借金国横扫辽国的战力,能对大宋也予取予求,将大宋也如契丹那般,轻易地踩在脚下。


        

彼时的他们,眼中只有金国的强大,以及对打败大宋的盲目自信,对赵良嗣和马扩的劝告与示好,皆视为软弱可欺之态,未曾有半分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赵良嗣和马扩那时真是好意,想要以一己之力劝金国不要找死。


        

只是,他们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才酿成今日的苦果。


        

如今,风水轮流转,局势已截然不同。曾经被他们轻视的大宋,在赵俣的带领下,竟展现出如此惊人的战力,将金国打得节节败退,还从他们金国抓走了大量的人质。


        

而他们此刻只能低三下四地向赵良嗣和马扩求和。


        

这让高庆裔心中怎会没有一丝悔恨与不甘?


        

高庆裔微微抬起头,看向赵良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说:“赵学士,往日之事,确是我大金考虑不周,听狂悖之言,不顾以前契义誓好,为灭契丹,以至与大宋交战。兵者凶器也,天道厌之。今我大金已深知大错,还望学士念在两国百姓皆盼和平份上,为我大金指一条明路。”


        

赵良嗣直接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完颜银术可追问:“当真不能议和?”


        

马扩说:“非是不能议和,而是我家议和条件,你家不可得也。”


        

完颜银术可和高庆裔听赵良嗣和马扩这么说,心中顿时就是一沉。连赵良嗣和马扩都认为他们金国满足不了大宋所要的议和条件,可见这议和条件真的非常苛刻。


        

完颜银术可沉声说道:“还望两位大使明言,我二人回去后,也好有个交代。”


        

见此,赵良嗣看向马扩,示意马扩来跟完颜银术可和高庆裔说大宋提出来的议和条件。


        

马扩悠悠地说:“贵国须缴纳战争赔款金一千万锭,银两千万锭,帛一千万匹,少女一千五百名。另退还中京、东京、上京给大辽。贵国若想赎回金国妇孺。皇后一万锭金、十万锭银;公主、王妃一人金一千锭;宗姬一人金五百锭;族姬一人金二百锭;宗妇一人银五百锭;族妇一人银二百锭;贵戚女、官民女一人抵银一百锭。以上人等,须大金先缴纳战争赔款,还回大辽失地,方可赎回。”


        

听到这样的条件,完颜银术可和高庆裔都傻眼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大宋竟然会提出如此没有诚意的议和条件。


        

要知道,大宋所勒索的财物,只怕富裕如大宋,都很难拿得出来,更何况并不富裕的大金了。


        

关键,大宋还让大金将吃下去的疆土全都吐出来。


        

这大金才能赎回他们被大宋绑走的人质。


        

在完颜银术可和高庆裔看来,这简直欺人太甚,大宋根本就没有议和的诚意!


        

可即便如此,完颜银术可和高庆裔还是软磨硬泡,希望大宋方面能开一个合理的议和条件,比如金五十万锭、银五百万锭,或者金国给大宋岁币,只更让辽中京,就允许金国赎回金国妇孺什么的。


        

然而,赵良嗣和马扩只是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没办法,完颜银术可和高庆裔只能回去见完颜阿骨打,跟他说明大宋方面的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