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大家把桌子清理一下，没什么事就先散了吧。”
点金传媒，会议室。
老板不在的时间里，贺盈只能主动站起身来，替他收拾残局。
百感交集的残局。
作为心思玲珑的女孩子，贺盈几乎不需要动什么脑筋，就能从前排几位当家女主播脸上的表情里，看穿一切。
纪舒戴着帽子，双臂交叉第一个转身，推开椅子。
她尽管还是一副日常慵懒的表情，可轻轻抿着的嘴角，像极了“早知如此”的反应。
身边的余清月更是面容平静，框架眼镜下妙目流转，一身清清爽爽的卫衣，丝毫掩盖不住知书达理的学霸气质。
她不像纪舒一言不发，走过来帮着贺盈收拾投影仪，余光瞥见旁边笔记本电脑上，节目末尾弹幕正铺天盖地，嘴角浮现出点点笑意。
“盈盈姐，你说.她这会是什么心情？”
“我说不好。”
贺盈一怔，轻轻摇了摇头。
“她这么一来，出道绝对是板上钉钉了。”
余清月自顾自说着，把声音控制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范围里。
“人气，故事性，影响力全都拉满，没准真能拿冠军。”
“冒这么大风险，值得吗？”
“我倒觉得，妙妙的做法足够聪明。”
眼见老板一时半会，还没有回来的意思，会议室里的员工越来越少。
罗绍钦走了，骆浪走了，就连吕总的室友张高强也不再等待，起身准备返回寝室。
刘雨桐挽着杨雯婧的胳膊，两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并肩走向房门，临走时还跟贺盈打了声招呼。
“怎么说？”
余清月合上笔记本电脑，水汪汪的眸子望向贺盈。
“你没发现其他人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要么避重就轻，要么唯唯诺诺，要么闪烁其词吗？”
贺盈直起身子，一针见血。
“是因为要混娱乐圈，尤其是刚刚出道的女明星，被爆出来谈恋爱或者有喜欢的男孩子，不说大忌吧，总归要掉一波路人粉的。”
“这些人是在给自己留后路，男粉丝普遍慕纯，你要是真说喜欢上谁谁谁，没准很多人当场脱粉破防，随便讲讲以前的事情糊弄一下算了，这种场合谁还讲真心话？”
“节目效果而已。”
“可没想到，妙妙反其道而行之，根本就不跟你们虚与委蛇，直接放大招。”
“提前立好心碎小狗人设，清一波粉，剩下的粉丝都是结晶粉，不光能打，还有凝聚力。”
“日后如果踏进娱乐圈，她这样早早告诉全世界自己忠贞不二有喜欢的人，也是一层天然的保护膜，杜绝别有用心的人接近。”
“这样啊可你说，她不怕搞砸了吗？”
“吕总还有女朋友的啊”
“他会不会生气？”
余清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下意识追问道。
“节目也许结果并不理想，吕总的女朋友也许会大发雷霆，流量也许会受到一点影响，一姐的位置也许会换成别人.”
“可能对她来说，这些东西重要，但也没有那么重要。”
贺盈停顿一下，语气中竟然多了几分钦佩。
“但是呢，她知道，我也知道。”
“离他够近的人，迟早会明白这个道理。”
“妙妙这样做，寻常人可能觉得失控，吕总一定不会生气。”
“他并不是在支配我们，而是在带领我们。”
“只要努力把自己展现给他就好，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念头，都告诉他，他就能更好的帮你。”
“然后你就会感觉到，他一直都在给予，而从未向我们索取。”
“更重要的是，能不能真真正正的做一回自己。”
把钟瑞曦送到寝室，吕锦程独自返回了江南家园。
14栋，1单元，602。
男人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锁芯传来的咔哒声陌生又熟悉。
这是他重生以来买下的第一套房子。
也是缪可言从零到一，从普普通通的校园红人，到化身斗鱼顶流的官方直播间。
推开房门，换好拖鞋，几秒钟的光景，专属女孩子的香气一股脑自动扑进他鼻腔里。
直到这时，吕锦程才发现一个事实。
不知不觉间，缪可言住进江南家园的次数，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自己。
他走到客厅边上，在一侧开了窗，月光洒进客厅的乳白瓷砖。
象牙色沙发前，铺着水色枯色混纺地毯，四周的色调发淡，在男人眼里悄悄淡成背景，只有中间一张写真照片是鲜明的。
那是斗鱼嘉年华上，她和老板穿着正装礼服的合影。
男人百无聊赖，在屋子里逛了一圈。
从客厅到卧室，再到妙小仙的直播间，家里多了不少连他都没注意到的电子产品。
比如角落里摆的大块头HiFi音箱，新款PS4游戏机，单反以及支架。
他一瞬间心血来潮，按下直播电脑的开机键按钮。
缪可言的桌面相当干净。
直播伴侣摆在最显眼位置，粉色调整体布局，一看就是女孩子的私人领域。
点来点去，吕锦程无意间翻到了一个藏在深处的文件夹。
像是直播备忘录，可带着日期，又像是日记。
果然。
最后一个文档，更新日期是入住女神城堡之前。
吕锦程轻轻点击左键，文字平铺直叙，在他面前摊成一片。
《2015.2》
快要进节目组的前两天，我从小区出来，刚好拍到弯月点缀的夜空，给他发过去。
他一如既往没回，我想可能还在忙吧。
江南家园门口的路灯年纪大了，揣起手机往回走，光晕只在我背后展开一点。
还没等回到家，刷到瑞瑞朋友圈的新动态，和他一起去参加同学聚餐。
我抬头看那盏遥远高耸的路灯，很多只小飞蛾扑扑啦啦撞上去，忽明忽暗，似乎一点也不知道疼。
那些影子，刺在我眼睛里。
好像他微笑着告诉我，我们是工作关系的那天。
那个回头，那个冰冰凉凉的嘴唇，都是我一场永远不愿意醒来的梦。
那盏年久失修的路灯，穿透了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得以找到一个出口，去审视自己。
我把完美的他的样子，做成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推动自己一直向前。
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可是有了他，我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