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独属于夏季的暴雨，将四合院浇了个透澈。
那豆大的雨珠，打在茶室的玻璃上，发出“啪啪啪”的巨响。
不留神的话，还以为是胡同里有调皮孩子正在拿气枪打着玩呢。
张远望向窗外的雨色，饶有兴致的与作伴的程好和前来回报工作的曾佳说道。
“你们说，我是不是该搞个四水归堂的设计。”
“听说这样的格局能聚财。”
“还聚财！”好姐姐没好气的双手抱胸，白了他一眼。
“你听没听曾佳刚才说的话？”
“那两个剧组现在连电话都不接了！”
“哦。”张远淡定的答道。
一旁的曾佳见状，也不知道是该夸自己这新老板，还是还气这位男艺人。
情绪是真稳定。
基本上达到了比肩“卡皮巴拉”的程度。
就有种“活着挺好，死了也行”的美感。
演的上就演，演不上拉倒……就给她这种感觉。
她想着，当这种人的部下，心情还挺不错。
之前在荣幸达时，鲲鲲的性格就有点“各色”，也就是怪里怪气的，挺另类，不好摸。
换做他遇到现在这情况，早生气了。
而且以前还经常被李少宏骂，可难听了。
所以见到张远现在着“懒散”样，反差过于巨大，对比过于强烈。
这是优点。
但也有缺点。
那天吃饭时她就被吓到了。
得罪江志墙这样的大老板，影视圈资深人士，那还能有好？
果真，现在就出问题了。
她来后，以经纪人身份帮着张远处理的两部戏，分别是《投名状》和《画皮》。
都是古装大戏，都是投资过亿。
每年能到这个投资水准的才几部戏？
一只手就数过来了。
却都找上了他。
单从这点上来说，曾佳觉得自己这新老板是挺牛逼的。
荣信达一哥陈琨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不光是名气，戏路也比自己之前伺候的这位宽。
但有句话叫“人红是非多”。
只是张远是红，但是非都是他自己闹出来的！
就说得罪港圈大佬没好处吧！
《投名状》和《画皮》，背后都有港圈资本！
之前她就一直在联系，不断纠缠拉扯。
的确这种大片太肥，盯上的人太多，不是那么好谈的。
但现在直接变成了没得谈！
这俩片子负责选角与演员沟通的副导，一开始含糊其辞，她心里便凉了半截。
后来更是不接她的电话了，让那剩下半截也凉透了。
自己本来拼劲十足，打算新年新气象，新公司新计划。
可刚来新地方，头一闷棍就是老板给的。
真真让人眼前一黑。
老板得罪了人，我怎么办？
老娘连逃跑计划都没准备。
照这个趋势，张远不会被港圈彻底封杀吧？
那自己不凉透了。
刚来，一位当红小生就完了，到时候再说是我妨的……
这不就和刚嫁过来丈夫就死了一样，说是女人克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爽死的……
“知道啦，知道啦，先别着急。”张远悠悠回着。
“不接就不接嘛，这事我暂时接过，等处理的差不多了，再交给你去谈。”张远看向曾佳。
你说的好像还能有下文似得……曾佳心里嘀咕道。
相较于俩女人的慌张和紧张，他则不骄不躁。
因为现在才刚刚渐入佳境！
他接到了刘总编的电话，已经得知《色·戒》卡了审核的事。
而且卡审核的理由也和《苹果》一模一样，剪辑不过关。
又是一部卡技术审核的片子。
张远明白，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或者用他的经典角色慕容复的招式来说，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明显上边那帮人是故意的。
瞧见他们对江志墙也动手了，张远就放心了。
那就证明，他想拉下水的人，终于都下场了。
他想要邀请参加这场“游戏”的人，不光是帝圈和港圈，还有背后的两方人。
那才是真正的大玩家，能影响和制定规则的人。
而现在，《苹果》和《色·戒》这两部片子，就成了这两伙大人物交手的棋桌。
但这方人之间的矛盾，并不是张远引起的。
而是由来已久。
他的作用，最多是3000响大地红鞭炮上的那个炮捻。
归根结底，还是日益增长的大陆影坛和逐渐衰落的香江影坛之间的较量。
就像学过初中历史的人都知道，一战的开端，甚至二战的诱发，因为二战就是一战的延续。
诱发一战的，是“萨拉热窝事件”，也就是知名的“刺杀斐迪南大公事件”。
事情是由这对奥匈王储夫妇被刺杀开启的。
但根本原因不在斐迪南大公，而是整个欧洲，乃至世界的利益分配不均，几大列强互相争斗。
就算没有斐迪南大公，也会有郭德罡大公，余谦大母之类的人……
说到底还是利益问题。
他只是看到，并利用了这个矛盾。
而这仗一旦开打，肯定会刺刀见红。
就像新老台长之争，不打则已，一打就得打到一方“割地赔款”，或者两败俱伤为止。
当然也有别的收手方式，比如更高层次的介入。
所以张远要掌握好火候，不能生了，也不能过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
这是个技术活。
滴滴滴……此时欣赏雨景的张远听见手机铃响。
一瞧，是许久未联系的王中雷。
这位自打姚程一事后，还没给自己来过电话呢。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压根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喂，张远最近怎么样？”
“闲着呢，等王总给我安排些工作。”
“呵呵呵……”小王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一大早起来，听到公司里传言四起。
简单来说，就是“整个晋西北乱成一锅粥”。
上面打起来了。
一打听才知道，又是“张云龙”起的头。
你说他不行吧。
公司的财报刚送到桦宜这边，今天的对赌协议早就提前超额完成了。
一共三年，他已经搞定了两年，剩下的指日可待。
你说他厉害吧。
一招就把港圈得罪死了。
这不是伍佰对上泥头车，粉身碎骨吗？
根本就不是一个体量！
小王是来打探消息的，好根据得到的信息，确定自己要不要做切割。
免得连累桦宜。
毕竟他们哥俩与港圈也有很多合作。
张远没给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糊弄了一下。
“又不帮忙，也不支持我。”
“打来做什么？”
张远挂断后，刚想扔下手机。
可要放还没放呢，便又响了起来。
这回来电的，分量更重。
“韩总，许久不见。”
“小张啊，听说你最近挺热闹。”
韩三品亲自给他来了电话，语气带笑。
但这笑意并没有太多善意。
很长一段时间内，国产影视市场明面上的话事人，就是韩三品。
这也让他落得了一个“座山雕”的绰号。
因为雁过拔毛。
他是两头吃的。
无论你是港圈，欧美圈，东南亚圈。
只要想来大陆影视市场赚钱，那么好，交“过路费”。
中影几乎是一家垄断企业，谁也逃不过他。
想要切断联系，不合作，也不给老韩赚钱。
那好，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韩三品不是流氓，他不会打你骂你。
但他手中掌握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叫做“排档”。
国内外大多数影片，尤其是进口大片，只有中影和华夏电影总公司两家能拿。
你若不服，我就把你的片子和欧美大片排在一块上映。
当你遇到《变形金刚》，《哈利波特》，《钢铁侠》，《蜘蛛侠》这类片子后，便会领教到座山雕的威力。
杀人不用刀，不见血光毫。
所以《疯狂的赛车》，张远主动找这位合作，让他投钱。
是自己缺那几百万的投资吗？
就是给老韩和中影送钱，来换取平安。
但老韩只是明面上的话事人，终究是位执行者，而不是制定者。
张远这次特意整这出，其实也有想要逐渐摆脱以老韩为首的帝圈势力掌控的意思。
因为以自己的出身，在帝圈永远是个外人！
资格再老都没用，人家有血统论的。
你又不是大院的，又不是北影厂的，血脉之力不够。
所以，张远想出的办法是，融入不了你们，我就往更高一层融！
老韩知道发生了什么后，也有点着急。
毕竟《色·戒》在大陆的发行商，就是中影。
而他也不是来威胁或者责骂的，反倒加着小心问道。
“张远，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对你的情况表示同情。”
张远心中冷笑，同情就完啦？
“但我想知道，这次的事情，是你自己决定的，还是有人帮你决定的？”
嘿嘿嘿……张远心说不愧是当领导的，一下就抓到了问题的关键。
韩三品不在乎他，但怕是更上边有人动手，指使张远当枪。
这样他就不好发声了，得猫着先看情况。
否则瞎站队容易出事。
“这个嘛……我不方便说。”张远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你猜去吧！
“啊，不方便说……”老韩重复道。
他正琢磨呢，听筒中又远远传来了一道怒骂声。
“艹他妈的！”
“这小子算个什么东西。”
“就是这种没轻没重的人，在破坏两岸关系！”
嚯……张远心说这大帽子给我扣的。
想着这是谁啊？
“小东，别说话，安静点。”老韩斥责道。
小东……张远脑子转了个弯便明白过来了。
应该是博纳的老板于东。
这位和老韩关系近。
况且陈可欣带着《投名状》来大陆找的合作伙伴，就是博纳。
呵呵，这哥们脾气不太好啊。
还骂我。
幸好我也不是什么记仇的人。
张远在心中小本本上写下了于冬的名字……
这位如此愤怒，除了平时为人就嚣张。
博纳刚建立时，可是被称为华夏的“米拉麦克斯”。
也就是哈维的公司。
这位的性子的确和哈维有点像。
性格除外，还因为这次的事，他怕被波及。
《投名状》这么大的投资，博纳出了不少钱。
若是因为张远这事被卡，于东得疯。
所以不光是于东，估计不少同行现在都在背后骂他。
撂下手机，可也没消停。
紧接着，各类合作伙伴和朋友轮番“轰炸”。
心态各异，但都是来打探消息，想要谋定后动。
曾志威打来问，会不会影响《大灌篮》的合作。
这位虽然是港圈核心人物，但是出了名的有钱就上，才不在乎谁打谁呢。
并且极其滑头，每次出事，溜得最快的就是他。
李香也联系了他。
与曾志威的嘻嘻哈哈不同，李香是以关心朋友的立场打来的。
电视机台一姐的情商和态度到底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语气软和，听着也让人舒服。
但话里话外，还是担心自己的投资和后续拍摄会不会出问题。
这也正常，张远最多算朋友。
人家关心的是自己未来老公的事业。
让她放心，自己会处理好的。
别管这位信不信，反正话是这么说的。
同样要拿他的钱拍戏，吴惊就和那两位不同了。
打来第一件事就是用哥们的口气表达支持。
“本来我这片子打算找港圈那边的团队拍。”
“不行我就回母校找人算了。”
所谓患难见真情，可算没白吃白喝自己那么多。
也算没白投他。
就这几句话，亏点他也认了。
但让他别着急换团队，先等一等再说。
宁昊也打来了，可他并不担心。
反正与中影合作，弄谁也弄不到他头上。
唯一让张远意外的，便是管唬这老帝都没有联系他。
其实管唬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毕竟他是帝圈内部人士，消息灵通。
这位也紧张了起来。
但还得说是黄博。
博哥眼力强，心态好。
“你别着急担心。”
“先看一看情况。”
“以我的经验，张远不会有什么事的。”
“你这时候反应过激，不上台面，被人瞧不起。”
这就给他劝住了。
作为管唬的朋友以及张远的员工，他在当间起到了很好的调和作用。
既不得罪两头，又不亏自己。
这就是江湖人的智慧。
忙活了好几个小时，手机打的直发烫，这才得空歇了会儿。
见一直听着看着的曾佳面色不良，显的灰暗，他觉得还得动员一下，调动手下的积极性。
“佳，我问你一个问题。”
“香江有多少人？”
“几百万吧。”曾佳不明白问这个做什么。
“那大陆有多少人？”
“13亿。”
“几百万和13亿，哪个多？”
“这个当然是……”曾佳边说着，下一秒就明白了张远的意思。
“无论现在怎样，但最终，大陆市场肯定才是未来。”
“因为体量摆在那里。”
大陆大多行业的发展，就是一个大型祛魅现场。
这词的原意是对于神秘主义的神秘性，神圣性，魅惑力的消解。
尤其是现代科学对于群众的宗教祛魅效果。
智能手机时代初期，苹果就是宗教。
后来大家发现，华为，OV，小米都在越来越好，体验的差距也越来越小，不少人便祛魅了。
当然还会有“不是苹果不用”的死忠粉。
电影行也一样。
从对港片祛魅，对岛国和棒国祛魅，最终发展到了对好莱坞祛魅，大家逐渐发现，好的国产片并不差，甚至价值观更正，更符合我们的文化，便对那些片子祛魅了。
当然还会有“不是进口片不看”的死忠粉。
“所以，市场和未来站在我们这边，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曾佳心说你的话有道理，但那是未来。
没有现在，哪儿来的未来？
张远做了思想工作，让她继续盯着工作的事。
又留她吃了饭，好好联络了一下上下级间的感情。
聊到半夜，这才分别。
“你对曾佳说的那些话有道理，我认同。”
饭后在院中散步消食，好姐姐边走边说。
“嗯，有你支持便好。”
“但你不怕港圈现在就把你搞臭，以此报复你吗？”
“毕竟香江的狗仔和新闻有多缺德，你是清楚的。”
“不会。”张远非常自信的回道。
“你确定？”
“《尖峰时刻3》马上就要上映了。”
“哦！”程好笑着点了点头。
这片子在港台和大陆的发行就是江志墙。
而张远也在片中出演。
“所以短时间内，他不会搞我的。”
“毕竟搞臭我，对他不光没好处，还会影响收益。”
这就是张远笃定的原因。
只要对方脑子正常，就不会拿自己的利益开玩笑。
“可我还是担心。”
“呐。”张远抬手指向天空。
“你瞧，雨停了，月亮就出来了。”
“阵雨终将过去，让雨点再飞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