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助理！”
见屋子里气氛稍有缓和，但刚才张远与孙洪雷二人交锋的余威尚在，让在场的其余人很不舒服。
为了化解这点尴尬的感觉，东阳青雨的老板张静喊来自己的助理，让她给几人换了遍茶水。
还上了些江南一带的糕点。
软糯，甜美。
吃了后，好似真的安定了不少。
可能这就是碳水化合物的魅力。
安定这事也有好有坏。
气氛安定了，刚才被张远晃了一下的孙洪雷，其内心也彻底安定了下来。
一冷静，他就开始琢磨。
联系前因后果，红雷哥心里便大致有数了。
“前几天又烟又酒的。”
“态度那么热情。”
“玩了命的叙旧。”
“还那红塔山勾起回忆杀。”
“其实都是为了现在和我谈价做的准备！”
他的理解还是有些片面。
但也不能算错。
叙旧是真的，感情是真的，当然套路，也是真的！
既然是老相识，肯定得利用一下这关系才行。
这会儿正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时候呢。
吃完糕点后，张远的表情和状态，便又回到了前几日酒局上那般熟络热情的模样。
“洪雷哥，咱们都是自己人。”
“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
“咱们这部片子，预算其实不算太充足。”
这年头电视剧成本已经开始膨胀了，2000万真不算什么。
97年的《雍正王朝》总成本为2700万，号称史诗巨作。
到了06，07年的《大明王朝1566》，差不多体量的电视剧成本就已经达到了4000万。
再过些年，到了《甄嬛传》这个重要历史节点上，成本便又翻了一倍，达到了8000万！
再往后，大部头电视剧的成本，甚至能赶超电影大片。
其中膨胀最严重，其实还是人员工资。
所以张远说2000万预算不充足，真不是为了压他片酬瞎说的。
好在，这片子的拍摄周期定的不算太长。
就两个月的时间。
周期短，其实已经省不少了。
否则不是像大胡子那般狠压演员片酬，就是得提高预算。
张远定了定神。
刚才孙洪雷自己也说了。
漫天要价，着地还钱。
那自己可不能客气了。
“我觉得，给您10万一集的价格。”
“是姚程的两倍，如何？”
姚程就在场，也没觉得这价不合适。
孙洪雷出道多少年了，主角都演过好几回了。
再加上男演员片酬本就普遍比女演员高，这是业内常态。
但30万一气压倒10万，红雷哥肯定是不乐意的。
他自觉看出了张远的套路，便笑着连连摆手。
“这价格不符合我的行情。”
张远心里其实清楚。
让孙洪雷在电视剧行成为一线男主角的那部《半路夫妻》，他在那部片子的片酬是8万一集。
这片子火了后，他肯定得涨价。
10万的确是少了的。
不过他在《半路夫妻》后，还拍了一部明教《大工匠》的电视剧。
这部片子也是大热剧，在地方台收视率非常高。
好就好在，这片子还没播！
张远着急与他签合同，就是为了卡这个时间点。
若这部《大工匠》播了，火了，他的片酬还得涨。
他知道，孙洪雷可不知道，这就是信息差。
红雷哥无法知道他的盘算。
张远面上淡定，其实还是着急的。
因为这事不能拖。
拖了对自己不利。
这也是他吓唬对方的理由之一。
孙洪雷听到10万一集的片酬后，身体往后一仰，双手抹脸。
还眨巴了几下小眼睛。
这是他的标志性动作。
张远知道，做这动作的时候，说明他在思考，同时心里没底！
这是他的下意识行为，也是个漏洞。
每个人都会有这种小动作。
“10万一集，这个价格我没法接受。”
孙洪雷停顿一会儿后，冷冷的开口道。
“同样的档期，同样的时间。”
“我接别的戏和广告。”
“可以赚到三倍的薪酬。”
“你要是只给这个价格，那我就不演了。”
讨价还价。
你说10块。
我说1块。
你说1块我就不卖了。
那么接下来，该是哪句呢？
张远都算好了，根本不着急。
但无奈，在场有老实人。
导演姜伟是个偏文的中年人。
又会导，又会编，工作能力是很强的。
但在沟通上，就稍微差着点了。
这会儿红雷哥一摆出“罢演”的样子，他立马急了。
“哎，别呀，片酬什么的都好说。”
他一这么说，孙洪雷嘴角一扬，后又很快压下去。
老板张静皱眉白了姜伟一眼。
张远谈挺好，你裹什么乱呀！
你这一句话，本来平衡的天平，便向对方那边倾斜了。
孙洪雷笃定了不少。
因为导演明显很希望他来演。
而且姜伟在给他发剧本时，也说了不少好话的。
为了拉拢吸引他，直说这角色适合他，别人都来不了。
特别想让他来演。
孙洪雷是老江湖，所以电话里没当真。
每个找他的剧组都这么说。
就是话术，对所有意向对象，大家都是这套嗑。
可刚才瞧导演的反应，他明白了。
这位没来虚的，是真想找他演，说的也都是实在话。
那就好了。
金主固然是话事人。
但金主不止一个！
张远懂得利用对方盟友间的隔阂与猜忌来搞事情，红雷哥自然也明白的。
导演看重他，哪怕张远是金主，自己也会有充足的议价空间。
如果因为片酬强行换人，俩合作方还没开拍就会闹矛盾。
以他对张远的了解，这位不是那种瞎闹脾气的人，还是挺讲理，会办事的。
会办事的人，肯定以成事为先。
孙洪雷心里算的挺好。
张远瞧出了他的笃定，又撇了眼姜伟导演。
心说有些人适合谈事，有些事适合办事，还真差不得一点。
不过红雷哥好像有点太小看我了。
不就是抓住了导演的话把和态度吗？
我直接给你来招“绝户计”，把你笃定的来由，全都敲碎，不就得了！
“红雷哥，如果我们这部戏影响你赚大钱了。”
“那作为朋友，兄弟，是不该挡你财路的。”
张远的意思很明确。
难办？
那就别办了！
什么讨价还价，到这个阶段，直接掀桌！
一般人到这里就吓住了。
金主翻脸，要赶自己走，怎么也得往回圆一下。
该说还得是孙洪雷，他就没吱声，也不动弹。
就一副“我看你表演”的状态。
菜场买菜时也会有这种博弈。
“不卖我走了喽？”
“走就走嘛。”
“那我真走了。”
“回来回来……”
他觉得只要导演站自己，就不怕这招数。
就和之前张远与桦宜谈判时，抓住了白人导演的喜好，他就赢了八成一样。
不过孙洪雷终究是忘了一件事的。
“姜导。”张远转过头去，看向导演。
“这样吧。”
“其实我一直也挺喜欢这部，否则我也不会买下版权了。”
“尤其你拓展修改后的剧本，以我这些年的剧组经验来看，绝对是精品。”
“既然红雷哥有别的财路。”
“那不如就换人吧。”
“你看换我怎么样？”
“哦，我知道，余则成现在的设定形象，与我有差距。”
“那您能不能再做一些修改，迭代一下剧本，把角色往我身上贴一下。”
“我也有阵子没拍电视剧了。”
“自打《神雕侠侣》后，就没拍过。”
“多少媒体采访时都问我，是不是不拍电视剧了。”
“粉丝群也老问什么时候回归。”
“我看这部戏作为我的电视剧回归之作就不错。”
“到时候就当做我从好莱坞回来后的回归之作，您看如何？”
“不过先说好，我档期有限。”
“您可能得等几个月时间，我再给您排出来，行吗？”
张远说完后，姜伟导演喜不自胜。
那表情仿佛在说。
“一言为定，双喜临门！”
其实一开始，就是知道张远买下版权那阵，东阳青雨这头真以为是他自己要演。
她们是欢迎的。
毕竟男主扔个大牌出来，片子的热度就有了，成绩差不了。
现在他去好莱坞“玩”了一圈后回来，更是从电视剧圈大牌升级到了王炸。
开局王炸，肯定比你孙洪雷好使啊！
红雷哥忘了的一点就是，张远也是演员，且比他红。
他在这部戏上，一直关注着他金主的身份，却忘记了他的本职工作。
是打算把余则成塑造成反传统的，非浓眉大眼的地下英雄形象。
可若是张远愿意来，浓眉大眼也不是不行。
电视台一听是他演的，保准收片价都能抬高不少。
孙洪雷人都傻了。
别人都是装掀桌。
我这兄弟怎么真掀桌啊！
关键连广告词都想好了“好莱坞演员回归之作”……
还安排上档期了。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且一瞧张静和姜伟那态度，前后不过几分钟，好像就已经把我忘了！
“不过。”张远又往后搂了一句：“如果不用改剧本，能按照原设定来，肯定更方便。”
“你说是吧，红雷哥。”
“对对对，改来改去多麻烦。”
他一接茬，这事其实就算定下了。
女老板张静心里清楚，这事张远在诈对方，而且诈成了。
胆子太大了！
若是对方不吃这套，闹翻脸了该咋整？
你真亲自演吗？
可张远知道，肯定能诈成。
原因在于，孙洪雷的笃定其实是装出来的。
因为他其实很想演这部戏。
理由也很简单。
他想转型！
《征服》中，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犯黑老大。
《军歌嘹喨》中，他饰演的高大山是个暴脾气，粗嗓门的暴躁老哥。
《半路夫妻》中，他是一位服刑出狱人员。
在抗战剧《刀锋1937》里出演一位小混混。
这是他最近几年的知名电视剧形象。
电影这头。
《七剑》中，他的烽火连城是个比刘华强还残暴凶狠的大反派。
在吴宇森监制的《天堂口》中，他饰演的是一位夜总会老板。
在徐克和杜琪峰联导的《铁三角》中，他演的是一个造假古董的。
就这些角色中，只有电视剧《军歌嘹亮》中的高大山，成分是好人。
但这个军人形象还被塑造的异常粗暴。
总之，他最近这些年的荧幕形象，一直一来就和“混混”，“流氓”，“杀手”，“凶残”这些关键词脱不开关系。
他演绎生涯的首次转型，其实靠的就是《潜伏》！
这部戏后，他出演了很多正派角色。
而后来的二次转型，再拓宽戏路，靠的是《极限挑战》。
一下子有了谐星色彩，之后接了不少轻喜剧作品。
所以张远知道，孙洪雷很看重余则成这个角色。
红雷哥也是聪明人，能看出这个角色是自己的转型契机。
这部作品也是有大火的潜力的。
他绝对不会真放手。
就像打牌，打麻将，上桌后谁心虚，谁着急，还未打便输了大半。
王非就是老想胡把大的，所以老输。
张远只需让对方着相，便成了。
“红雷哥，我也知道10万呢，是少了点。”
“我们老交情了，不能坑你。”
“否则说出去也不像话。”
“这样吧，我们再退一步。”
“15万一集，您能不能接受？”
孙洪雷的心理价位，其实是20万以上。
但现在眼瞧着张远先把路给他堵死了。
你不来，我就亲自来。
而后一回手，在这占据绝对上峰时主动说了软话。
红雷哥心中感叹。
“果真五年不见，从群演成了金主。”
“不是靠运气来的！”
“光从今天就瞧出来了，这小子不愧是老板，鬼精鬼精的。”
“自己这多吃了几年白饭的，竟然弄不过他。”
话都说到这儿了，他也只得笑着点头答应。
无话可说。
一旁的姚程许久没瞧见张远和人谈事了。
与她谈时，也远没有今天这么复杂。
所以如今现场瞧见自己老板的气势，她一阵心虚，还有点害怕。
“没事的，没事的……”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
“他拿不了我怎么样……”
事情谈完，晚上又约了顿。
孙洪雷发现，一到吃饭时，张远又回到了之前那副好兄弟，好哥们的模样。
甚至还把自己的位置放的挺低。
照样给他倒酒，点烟，一点没有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这拿得起放得下的态度，红雷哥瞧了都挺佩服。
也明白了，张远这人公私分明。
只要你不影响他的利益，他对你可好了。
就是一谈钱便成了老虎。
也对，真没心没肺的傻子，怎么可能在这行如鱼得水。
吃完喝完，事情搞定。
给剧组省了好几百万片酬，那这些钱就能用到置景和后期以及宣发上，对作品百利而无一害。
张远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回到了帝都。
接下来只需等待瓜熟蒂落，采摘收获便行了。
办成了一件大事，心情自然很不错。
但紧接着，一通来自范氷氷的电话，却彻底打碎了他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