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垃圾堆成的小山耸立在城市外围,破旧、荒废、恶臭、污浊是对那里最好的形容,大量如蚂蚁一般的人正流窜与其中,似乎在翻找什么有用的东西。
然而这些人大部分都没有任何的防护,只是依靠本身的身体能力抵抗着恶臭与剧毒,就在云凡他们眺望城区的时间里,就已经发现了数个身影砰然倒下,只是不知道是因为饥饿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更往里面一点则好得多,因为这里已经出现了破旧的房屋,依旧面黄肌瘦的人们隐隐藏于其中,虽然相较于外围只能在垃圾山中居住的那些完全被垃圾脏污染得浑身脏污漆黑的人要好一些,但这里出现了更多的冲突,看起来这里已经出现了拉帮结派的迹象。
越是靠近中间区域的地方,人的气息越是少,但建筑却逐渐“繁荣”了起来,虽然在垃圾城中说这个词不太恰当,可相较于中间与外围,居然已经出现了“干净”的概念,甚至开始出现“市场”。
而最中央的圆形区域,则是展现出了完全不符合这座城市分割的繁华形象,对比感过于割裂,以至于云凡也忍不住咋舌。
他并非只是看,在获得了【命运】的加护以后,只要他需要,就可以觉察到被他关注的普通人的命运,连带着这片土地残留的痕迹也能为他所读取。
占据人口30%的最外围人员被当做工具对污染程度最严重的外围垃圾山进行清理,冒着随时可能被垃圾山淹没或者死在感染、疾病和饥饿等等的风险中,除却看到之后第一时间会塞进口里的意思能吃的东西以外,其中可能有用的东西会被筛选拿出来,拿去给那些为帮派所控制的区域换取可以用以活下去的食物。
当然也不乏运气很好的家伙捡到了足以翻身的“宝贝”,但大部分时候这种境遇并不会让他的生活走向好的发展,反倒可能让什么都不懂的他以更快的速度变成垃圾堆中的一部分,甚至连尸体都会在被丢回最外围以后成为某些饿到极点的人的口粮。
剩下50%的人存在于外围到中间区域,看似加入帮派中,比最外围的人有更多的保障,但其实也只是被帮派纳入掌控的奴隶而已。
除了极少数高层,他们也需要在外围污染不那么严重的垃圾山中寻找可用的东西,不那么危险,甚至还能有防护设备,可收入同样要被作为“保护费用”全部上缴以换取口粮;或者也可以作为专门的打手为帮派奉献生命,可以吃的饱一些,但是在冲突横生的中央区域,意外可能明天就降临。
更往中央的区域,则是极少数帮派高层可以前往的地方,他们会在这里将按要求收集来的各种物资、宝物、还有人上缴,换成食物和水,用以维持对麾下的统治。
收集物资排名前列的还能得到一定其他的奖赏,例如稍微美味一些的东西,并得意洋洋地在其他人眼红的目光中赶忙吃下去,然后在这里待到被驱赶前的最后一刻,好让肚子里的食物消化下去。毕竟为了品尝一下那些梦中都不曾有的珍馐美味,部分人是绝对不介意挖开他的肚子试试的。
至于被封锁的中央都市中,则还留有着20%的人口,他们大部分是本来就存在于这里面之人的后代,也有部分是被中外围城区送上来的奴隶。
但别会错意,他们并不是所谓的贵族或者其他什么,而是奴隶,平民,服务者,守卫,特殊职业者等等存在,无一例外地,他们都是依附于中央都市中那仅仅只占城市不到十万分之一的贵族得以维持勉强的温饱。
换言之,这座垃圾之城其实只是作为这些数量极其稀少的贵族的玩具而存在的。
咋舌之余,云凡倒也不惊奇,虽然看起来更赤裸裸一些,但这种情况在其他地方又不是不存在。
只是,不愧是人类,即便在这种完全由垃圾堆叠而成的城市,二八定律也诚不欺我啊。
“好奇怪的城市,我不喜欢这里。”
爱莎虽然没有云凡那种能一眼将整座城市的历史看在眼中的能力,但在旅途中见多识广的她很快便能够察觉到这座城市的异常。
尤其是不自觉发动的权能【生或死】正不断地朝她展示着下方这座用骸骨堆叠起来的城市的嚎哭,权能【幸运圣者的恩宠】则不断警示着这座城市中根深蒂固还在不断壮大的罪孽。
“没什么奇怪的,贫民窟中贫民冻馁而死的结局,和灯火通明的宫殿中贵族们觥筹交错的谈笑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时发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云凡的反应堪称淡漠,“【世界很美好,值得人们为之奋斗。】有的人生下来就认识了前半句,有的人喜欢将这个过程逆转,还有的人甚至没有听到这句话的资格——”
“——不是这样的,云先生,并不是司空见惯所以这种状况就是正常的!”
爱莎将云凡的手抓住,将其拉扯到面向自己的方向,她的眼神中饱含坚毅,毫无杂质地与云凡对视着,“我已经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的哀鸣,被奴役的苦累和恐惧,付出血汗却依旧在饥饿与病痛中挣扎的痛苦。”
“他们什么都做不到,甚至流泪这种事情都会因为浪费体力和珍惜的水最终放弃,于是完全转变成了麻木。”
“但麻木不代表认同,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并不会因为被大部分人认可并执行就变成对的!”
云凡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被称为旧时代Campione的爱莎本就是出生在英国殖民地的印度北部,作为随处可见的低等阶层人民的女儿长大。
后续之所以能够脱离那里,也是因为转运般的被以女佣的身份雇佣进了当时在那边经营钻石矿山的英国人家宅邸。在得到了宅邸主人的年幼女儿喜爱以后,这才在他们一家回英国时被家中女儿一再请求,随着他们一同渡海回国。
但她的身份终究是一个障碍,无论如何遮掩,她小麦色的皮肤是骗不了人的,在英国遭受的蔑视和刁难绝对不会少,即便如此她也凭借着天生的开朗和乐天性格坚韧地活下去了。
直到主人一家因病接连亡故,她才在长年侍奉的、已经将她作为最好朋友的主家千金的遗嘱安排下,作为自由的人,带上好友最后的赠礼与祝愿,只身前往对她来说完全是未知的世界。
她本身的坚韧与乐观的确是改变了她人生至关重要的精神,而且作为从最底层机缘巧合抵达最高位的存在,她也依旧保有着从年幼开始就持有的珍贵的善良,“爱莎夫人”这一尊称正是佐证。
云凡挑眉,“我还以为你已经在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见得够多了。”
“正是因为见得多,所以才会出手。”爱莎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做祈祷状,面庞肃穆,透过漆黑的天空,几缕光芒照耀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就像是就像圣女一般。
只是她看向云凡的眼神中歉意更多了,“抱歉云先生,我原本以为这一次会是一场精彩的旅途,但现在看来,将我召唤到这里来的并不是权能的暴走,而是这些需要我帮助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下一次我一定邀请你和我一起前往更加有趣的世界。”
“那你想做什么呢?”云凡继续问道。
“我要让他们能够拥有在这里活下去的资格。”
公平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爱莎很清楚,若是真的所有人都能公平的活着,那她又何来的资格成为主人家的女仆,最后还成为了弑神者。甚至在一百年后,那些熟悉的家人与朋友早就化作尘土,她依旧能遨游在世界中。
但爱莎更清楚,只是说着“人人生而不平等”就残酷地将他人的一切剥夺,连活下去资格都当做工具一般售卖,这是绝对错误的。
云凡似乎被她说服了,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么,你希望我做什么呢?”
“云凡先生只需要看着就好。”出乎意料地,爱莎摇了摇头,“这本就是我自私的决定,是我任意妄为地想要改变这里,谁也不知道这陌生的世界会发生什么意外,云凡先生跟着我一起实在太危险了。”
即便是弑神者也会死亡,尤其是在战斗中死亡,谁也不知道新的世界会有什么奇怪的存在出现,单单是在决定做这件事的同时,【幸运圣者的恩宠】已经在向她发出警告——这座城里埋藏着什么非人的东西——爱莎的担忧并非毫无根据。
也因此,在她认为自己那半吊子的战斗力可能无法保护云凡周全以后,更愿意将云凡这个她眼中武艺超群但依旧只是凡人的朋友排除在这件事情之外。
“所以......”她说着,将脖子处佩戴的项链摘下,那上面是一个金色的六瓣花朵,其中间绽放处则是一颗晶莹的宝石。
爱莎一边将项链递给云凡,一边说道:“请你在此远远见证吧,如果我成功了,我们就继续我们的旅途,但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请你直接回到我们来到这里的地方,项链中保存着我的咒力、会与门扉后的洞穴共鸣,只要等待月圆之时,你就能循着通道回到我们原本的世界。”
“......”云凡一时无言。
他能察觉到人心,自然也能明白爱莎此刻话语之间的真挚,那是真正的、纯粹的、愚蠢的善良,不为利益所驱动,只是单纯地想要这么做,所以就这么做了。
而在云凡愣神的功夫里,爱莎已经飘然朝着高墙之下跃去。
“哎,说什么要让他们能够拥有在这里活下去的资格,只是些漂亮话而已。”
伴随着下落的空隙,爱莎身上的咒力逐渐沸腾,她望着又一个因不知道吃了什么而倒下拾荒者,眼中的夹杂的些许畏惧逐渐消失,“但果然,我很讨厌这样的事啊。”
“首先,是这个。”
【美丽的少女啊,打开可怕的秘教之门吧!】
顷刻间,永恒之春降临。
气温开始上升,因污染、废气还有毒雾被几乎遮蔽的天空瞬间露出一片清明,寒冷的空气开始变得温暖,风开始以爱莎为中心,仿佛少女的轻抚一般,朝着周围拂去。
而只要被着轻柔的风吹过,即便是那些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人,也会在一瞬间恢复元气。原本的饥饿感被补足,身上的伤痛被治愈,就连麻木的心灵也重新换发了某些特别的情绪。
这是爱莎得以把生命的力量分与一切的生物、治愈他人的伤势的能力,名为【生或死】的权能。
无限的光辉因权能聚集在爱莎的身上,而后被她分给其他人,也因此,作为光芒的中心,爱莎化作了最为瞩目的存在。即便离她很远,藉由生命力的连接,被她治愈的人们也能够注意到爱莎的存在。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爱莎的身边,仿若朝圣一般,瞻仰她那光辉之下圣洁的脸庞,似乎在等待圣谕。
大部分的拾荒者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懂,所以他们只会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在麻木中被唤醒以后,他们对于如母亲般的爱莎,更多的是善意。
只是,既然有善意的等待,自然也有恶意的贪婪,这股贪婪源自于常识,来自于那些极少数者的欲望,他们懂很多东西,除了畏惧更高位的存在,其他的一切都被视为应该为他们掠夺的存在,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突然出现的爱莎。
于是在短暂的骚动以后,名为暴力的力量开始行动,由城市的最中心开始,朝着周围扩散,直指这突然出现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