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逐渐放大,神色一改始终维持的平静,仓桥源司的恐惧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了脸上,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展露自己的恐惧情绪。
“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很害怕我们知道这些事情,不过很可惜,被你针对的人稍微有些多呢。”云凡示意琴子继续给对方满上茶水,虽能让不满,但琴子还是依言行事。
至于让云凡得知有关于这批武器事情的人,自然是一直被不明AOE击中的左御岚和藤原万山组合,在那晚使用了从装备部拿来的武器之后,云凡便对左御岚使用的灵气炸弹威力之小以及藤原万山所使用的枪械威力之大产生了兴趣。
尤其是两者的差距显然大到了不对劲的程度,在摆脱藤原万山查询之后才发现,他仓促之下威胁装备部其中一位实验人员、而后从那边带过来的那把枪本该是有限制不能发配给任务人员使用的试验型号武器之一,而且后续处理是也因为负责人担心出事,所以干脆连同这一整件事都没上报上去。
毕竟只是使用一次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侥幸心理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接下来就只需要云凡根据藤原万山的情报进入装备部,一路越过对他来说形同虚设的防护,就能看到很多本该封存的有意思的东西。
“喝吧,里面是热可可,能稍微让你冷静一点,虽然不清楚你喜欢喜欢喝甜的。”
为了避免仓桥源司的心脏因剧烈工作而选择躺平,云凡还是稍微顿了一下,为他的身体着想道。
虽然不明白同一个茶壶里面为什么会出现不同的饮料,但惶恐过后稍稍冷静了一些的仓桥源司也明白现在继续说谎也毫无意义,只能考虑从其他方面补救的他正好也需要冷静思考,这才拿起茶杯一口喝了下去。
这个严肃的中年人和热可可显然很不相配,不过依托于四下没什么其他人,倒也不用在意阴阳厅厅长的威严问题。
丝滑的热可可和浓郁的巧克力香气让这个从来都只是喝茶的中间人首次产生了这样也不错的想法,惶恐的情绪也终于安静了一些。
“很好,那我们继续吧。”
云凡的话语不容置疑,仓桥源司又看了眼一旁冷漠无比的琴子,很自觉地放弃了“再来一杯”的请求,叹了口气以后,将杯子放了回去。
“您让我过来的原因应该不只是让我看到刚才那些东西吧。”仓桥源司决定主动出击,挽回一些颓势。
“最开始的时候我其实挺想知道你们举行降神仪式的缘由,但在见到你之后,我就已经知道了。”
无非就是什么将阴阳师所做的一切展现在世人面前,顺带着恢复阴阳师的荣耀、顺带着拿回属于“他们的”权利。
权利的交接是个经久不衰的问题,也是很多计划诞生的源头。
在经历了安倍晴明开启的辉煌之后,一路把持着权利度过愉快千年的古老阴阳师家族们直到上个世纪,在炮弹和科技的碾压下终于发现有些事情不是光靠阴阳术就能解决。
紧接着又经历了被寄予厚望的土御门夜光实施【泰山府君祭】失败,不但导致当时属于阴阳师中王者地位的【土御门】被贬低,连带着其土御门夜光所确立的帝式阴阳术也被封存,变为泛式阴阳术,原本颇受倚重的阴阳师权利被收回。
“双角会成立的理由,明面上是为了复兴被他们称之为【北辰王】的土御门夜光的术式,尤其是帝式阴阳术,并且迎回已经转身成功的土御门夜光,背地里却是你则隐匿在幕后,支持着他们,以期那个被你们获知的传闻能够得到实现。”
至于传闻是什么,当然不是什么土御门夜光所实施的转生仪式【泰山府君祭】实际已经成功,本人已经转生成功这种事情,或者说要问是谁最不想见到土御门夜光复活,大概就是仓桥源司了。
“这也是你会认为在一个故事中,最后的结局应该是‘迎接牺牲者的本应该是为众人敬仰的丰碑,而不是无人知晓的墓园’的原因。”
这句话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为众人拾柴者不可使其扼于风雪,众多阴阳师们为民众们的安全挥洒生命的行为的确值得被敬仰。
但偏偏作为与阴阳师们对立的怪异们引起存在及行动本质所致,并不适合展现在人前。毕竟一旦被普通人知道了自己身边会有各种自己看不到的怨灵,当做笑话一笑而过倒也算了,可能引发的恐慌也不算,最怕的是有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胡乱讲述可能引发这些怪物们行动的话,接下来的事情恐怕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在这个时代,可不缺乏这种喜欢“追求刺激”的人,并且因这个而延伸出来的种种问题也是难以解决的。
“当然阴阳师们的存在暴露会导致什么你也很清楚,你们想要的终究是位居于普通人之上的权利,而不是一个因恐慌、杀戮、作死等等行为导致的死者之国,所以看不见的怪异们的事情,还是得解决。”
“但更加现今的灵气武器不能使用,至少暂时不能使用,因为你们没有把我在其他阴阳师们掌握了这般强大的武器之后依旧能够‘控制’他们,所以你们想到了另一种方法。”
“——降神。”这句话是仓桥源司说的。
他似乎已经平息了内心的恐惧,又或许是明白了现在的他是否恐惧都毫无意义?
总之他总算是回归了属于阴阳厅厅长本该有的气度,“当现有的一切手段都无法解决现有的问题时,人类便会祈求那可望不可即的、更高层次的力量。”
“是的,这正是我等的愿望,获得足以将现有问题尽数解决的,鬼神的力量。”仓桥源司坦然承认。
“啊,啊,是啊,听起来真美好,其中只要忽略掉那些包括但不限于在你们进行降神实验时牺牲掉的民众还有祓魔官、未能得到本该有的武器而在任务中失败并遇害的民众还有祓魔官、在你们获得鬼神力量膨胀之后选择反抗随后被你们随手碾死的反抗者,以及后续一系列可能出现,但你们并不打算解决,或者不打算以正常手段解决的问题,就能心安理得地获得荣耀了。”
至于可能死去的人,就去死好了。
看着这个已经有些疯魔的男人,云凡深切感受到了人心这种东西的复杂性,但即便是他,最后也只能轻声问一句,“你,或者说你们,就将吧所谓的荣耀当做什么了。”
“追逐力量并无过错,追逐荣耀也毫无问题,但当你和你代表的那群人决定以追逐荣耀为名,在毫无能力维护无辜之人现有安全的情况下,为了追逐力量,将所有人的生命拖往一个你们自己都不能确定的未来时,你们的存在就已经变成了荣耀的反面。”
“我就说叫这位大叔过来没什么用嘛,满脑子被洗脑后的思想,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无聊透顶,无趣至极。”
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出现,仓桥源司猛地睁开眼睛,那是第四位陌生人的声音,然后瞳孔紧缩,因为他看到的远远不止第四位不速之客,还有第五、第六、第七......
仿佛三人组成的舞台已经落幕,周围的幕布被拉开,坐在幕布之后的观众此刻才得以进场。
“四谷见子、土御门优伶、沢渡女士、宫地盘夫、木暮禅次朗、三善十悟、天海大善......看来来客并不只是我一人啊。”
仓桥源司甚至还能笑出来,只是这笑容有些苦涩。
“父亲、您——”
“太难堪了,源司,这就是你和你父亲隐瞒于我的事情么。”
惴惴不安的声音和苍老冷静的声音将仓桥源司唤醒,他看向侧后方的方向,那里正做着他的女儿仓桥京子,还有他的母亲,仓桥美代。
无奈一笑,仓桥源司转头看向云凡,“您还真是个恶趣味的鬼神啊。”
云凡只是眨眨眼,一脸很是无辜的样子,“哪里,毕竟光靠我们嘴上说的哪里有您自己讲得来的真实,更何况在座的各位本来就都是相关人员,听一听你的夙愿不也挺好的,至少他们能够更加深刻地了解你。”
“真是令人头疼啊,这下问题不就一下子来到了我们这边么,真是的,我就说我的副手为什么和你这家伙走的这么近,原来是为了这些无聊的事情么。”
“别这么说嘛,天海大叔,至少现在烦恼也比以后没法烦恼要好得多。”
“你这个邋遢的家伙没资格叫老夫大叔!”被称呼为“天海大叔”的人瞪了一眼旁边的宫地盘夫,他显然是在恼怒对方明明早知道些什么却什么都不和自己说。
对此宫地盘夫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
“抱歉,在确定各位的身份之前,以这种方式试探是最有效、也是最快的。”
提出这个方案的琴子朝天海大善致歉道,苍老却依旧活力十足的老人面对琴子却是摆摆手,“哪里,毕竟连阴阳厅之首都会出现问题,你们会怀疑身为咒搜部(咒术犯罪搜查部)部长的我也很正常。”
“如果真让第二次灵灾诞生了,老夫才会追悔莫及,现在能提前察觉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是啊,阴阳师的存在从来都是为了保护民众在无所知之时的安全,一旦这个计划成功,即便拥有所谓的鬼神之力,无法被这股力量庇护的地方恐怕也会化为地狱,这已经背离了阴阳师原本存在的意义了,更没有荣耀。”老好人木暮禅次郎的眼神很是冷峻,他无法想象大量普通人仅仅因为恐惧和试探就被鬼怪杀敌的场景。
“已经完全堕入魔道了啊,无论是你,还是道流,亦或者家族的其他人。”一向以温柔和善的形象引领阴阳塾的仓桥美代看起来有些痛苦,她从来都明白自己的丈夫在世时有在隐瞒些什么,而这种隐瞒之事也很快传递给了自己的儿子,多年里她也不是一无所知,但原因为他们只是在为了维持仓桥家的地位,哪里知道背后所做的事情是这样大。
“所以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首要的应该是把那个灵气探测装置的计划废除掉吧,不然降神仪式真的实施了的话,恐怕又是一场灾难。”三善十悟举手提议道。
“不,那个计划最好继续施行哦。”
一时间,除了见子与琴子之外的所有人,包括仓桥源司,都将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射到了还位于中间的,懒洋洋的云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