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是谁,我见过么?”见子还有些迷茫。
“你当然见过,在上次与鵺交战之后,我们追踪那个女人时。”琴子适时提醒道。
“哦对,芦屋道满、是吧。”见子的脑子转动得很快,再加上对方本就让人印象深刻,立刻便会想起来了对方的身份。
“我后来查过你,在祓魔局乃至阴阳厅中最多的评价就是【被视为近几年事件的背后人物】,是个十足的危险人物。”
见子食指点着下巴,回忆着说道对方。
“嚯,那些家伙是这样书写老朽的么,真是令人骄傲的评价啊。”本随着愉悦的声音,一个住着拐杖的老人缓缓从黑暗的雾气中走出,在血色的墨镜之下,死人般的面庞发出愉悦的笑声。
只是相较于他语气中能感受到的浓烈情感,其面部表情实在是有些僵硬,让人忍不住想要确认面前的人是否为活物。
如果再加上其本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恶意与死气,直接被当做僵尸也是有可能的。
“嘛,毕竟是芦屋道满,从历史上流传下来时记载的就是一个追逐外道的存在,光是听名字就足以判断为邪恶了,再加上不俗的实力,获得这样的评价也很正常吧。”
应该说简直太好用了才对。
这是琴子没说完的话,但芦屋道满是何等地老到,当然能明白对方的潜台词。
只是这种与其说是赞叹不如说是羞辱的想法却并没有让他生气,反倒是让他更加中意面前的人,“居然会认为我是阴阳厅的白手套么,不愧是能完成我和晴明都没能完成的伟业的人,口气还真是大呢,还是说我被小看了呢。”
“别误会,我很清楚你的身份更多是游离于这些势力之外,只是偶有合作,但是另一方面你对最近这些事件的发生也绝对乐见其成,有些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恐怕你已经等不及想要看到了吧。”
在琴子的眼中,对方俨然已经脱离了人形的姿态,化为了一团浑身纠缠着紫黑色焰状黑雾,双目青蓝,头颅宛若骷髅,身形漂浮在空中的形象。
“毕竟现在的你就是不完整的鬼神,代表着人类的斗争心、忿怒心的魂。四魂之一,粗暴的神灵(怨灵),荒御魂的顶点,荒御灵。”
琴子最开始还在奇怪为什么对方能够活这么久,只是当时受限于实力与眼界的原因,再加上只有一面之缘,根本无从查起。
现在再次见面,自然是立刻在千眼的帮助下确认了对方的真实情况。
以禁忌的咒术,延续生命,以邪门外道的咒法,强大自身。
丝毫不顾及弱者的生命,肆意掠夺;追逐享乐他人的痛苦,并甘之如饴。
从来不会去走正常阴阳师缓慢铸就自身根基去变强的路,外道的法师行走在自己道路上便是以掠夺他人为生存习惯的。
或许这种情况在现在因为阴阳界逐渐地规范已经变得很少了,过去这种情况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而身为芦屋道满的情况则更为复杂,他不是指以为外道法师,更是以为降神至一半的“半神”。
现在的他,与其说是一位人类,到更不如说是行走的灾祸,以自身容纳怨灵,再转化为怨灵,最终升格为四大怨灵之一荒御魂,并盘踞在着世间,不断吸收种种灾祸的营养,扩大自身的存在。
“哈哈哈哈哈,不错呢,真不错呢小姑娘,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就已经成长到这种程度了么,老朽越来越好奇你们在这段期间到底遇到了什么,难道真的如传闻所说的那样,获得了鬼神的力量?”
“谁知道呢,反倒是现在的你,真的准备以这种姿态和我们战斗试一试么。”
芦屋道满的喜色更甚,对方能“看”到的越多,就越是能证明对方的力量,也越能证明有关于她们的传闻的真实性。
可惜满脸的死气配合微微弯起的嘴角显得更加吓人了。
见子打量着这张可怕的脸,随后嘟囔道:“怪不得会感觉他这么弱,原来是伪装的么。”
是的,在一只没说话的见子眼中,面前这位名号听起来大的吓死人的芦屋道满,是真的很弱,毕竟其散发出来的死气再怎么恐怖,外表再怎么吓人,在此刻的她面前也只是一直随时可以祓除掉的Phase3罢了。
“弱么……”宛若冻僵了一般的脸上的肌肉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原本只有一点的笑意被放大,两边嘴角逐渐拉扯放大,一股前所未有的体验出现在芦屋道满的心中。
“在成年以后,老朽还是第一次被称之为‘弱’啊,当真是新奇的体验。”
“嘛,请理解一下见子吧,就算是在不擅长战斗的我看来,你现在的姿态也绝对称不上强大,真的想要试试我们的力量的话,最好还是将完整的姿态展现出来会比较好哦。”
琴子微笑着说道,表情完全不像是在面对一位敌人,但随即这股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很快便化作凛冽的寒风,话语中的“温和”也瞬间变了个方向,“还是说,现在的你,很害怕自己会因为脱离这具人形的束缚、回归‘神’的姿态,而失去自我的意识,被束缚成为无法在人间行走的样子。”
“怪不得会以这种行为来引诱我们出来见面,怪不得会甘心以这种姿态活下去,怪不得从来都没能赢过晴明公,原来是这样啊。”
“即便已经活了前年,即便到了现在,你依旧是个拘泥于外道,以见证灾祸的乐趣为由,实际只敢龟缩在那副人形中,妄图以此来延续长生的可笑的怪物。”
“……还真敢说啊,小姑娘,不过,令人神往的力量,你、还有你的确有资格说这句话。”
芦屋道满第一次露出笑以外的表情,那是愤怒、恶毒抑或者其他?
芦屋道满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愉悦之外的情感了,千年来的经历已经让他的人性被磨损干净,即便是依附在自己曾经的“尸体”之上,以收缩自身力量的形式来维持住了自己的意志,其中情感、情绪也会不可避免的损失。
或者说已经太久没出现能让他展露自身真实情感的拥有力量的人出现,他已经忘记该怎么愤怒了。
“而且,我的筹码似乎也不见了,做得好,小姑娘。”
都不用回头看,原本在他身后放着的其中一位筹码的地方,已然空无一人。
“只是些小手段而已,毕竟我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和你谈什么有关于我们的力量是怎么来的这种无聊的事情。另外你的式神我也已经安排河童他们过去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会给你传来好消息的,所以被你抓走的那些人,你可以完全不用考虑在内哦。”
琴子的笑容毫无瑕疵,“所以,请尽全力展现你的力量吧,这样我们才不会有殴打老人家的愧疚感,嗯,想必见子肯定是不会有的啦——”
“我可不会殴打老人!”见子单手叉腰轻轻戳了琴子一下,惹得她不自觉发笑。
“——可是在你面前,他不是已经被标记上了另一种身份了么。”琴子努力止住笑,连忙解释道。
“也对,现在在我们面前的,是敌人啊。”见子理解了琴子的意思。
“无懈可击。”芦屋道满心中升起一股赞叹,同时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情感也不断从原本空洞的灵魂中涌出。
那是一种很多年来没有体会过的情感,这种红色的愤怒、紫色的嫉妒、黑色的杀戮等等本不该存在的人性情感糅合在一起的奇妙感觉,令已经“死去”多年的芦屋道满再次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没想到预判完全错误了,还以为土御门夜光那样的天才,结果是已经真正成长起来的霸主么,只要活得久,就能看到如此之多世间的精彩啊。”
“还希望能看到更多啊,所以,即便姿态卑鄙,老朽也要在这个世道继续苟延残喘下去才行啊。”
脸上的死气尽数剥离,好像是被什么抽走了一样,更加深邃的黑暗在他的体内嚎叫着,此刻,道满法师面对面前两位在力量上让他认可的存在,第一次、也不得不展现出他全部的姿态。
本就环绕于周身的宛若黑雾般的气息消散,被隐藏于这具躯壳内、被他仅仅束缚着的东西在发出尖叫,而后破体而出。
巨大的、漆黑的、恐怖的、邪恶的、宛若怨魂又似厉鬼,正张牙舞爪地、迫不及待地从被束缚近千年的囚笼中脱出,对面前的一切露出狞笑,并试图给予她们应有的奖励——脱离这片人世苦海的幸福结局。
这下见子总算是看清了对方形态,“怪不得会想要将其压制在体内,这与其说是变化了形态的鬼神,根本就是浓缩起来的诅咒嘛。”
“你还记不记得云凡先生曾经说过,降神的仪式是将鬼神的力量容纳到自身,而后支取使用属于鬼神的力量。”
琴子皱着眉头,心中虽然有过设想,但遇见这样难以直视的存在,依旧让她忍不住皱眉。
“当然记得。”
“我猜测这位原本也想要降神,但最后却失败了。”
“诶,可是他身体里的这个难道不是鬼神的力量么?”在已经熟练使用了云凡给与的力量以后,见子对于这种独属于鬼神的完全不同于其他层次的力量还是很敏感的。
“是,但这股力量并不是从鬼神那里攫取来的,反倒更像是对方给予的诅咒、代表着死亡的诅咒。”
无视着呼啸的阴风,四散的瘴气,还有不断变大的阴影,琴子稍微捋了捋被吹散的头发,“我想我们前面对道满法师的评价并不公正,他的确是值得被流传下来的传说,能直面鬼神,并依靠着对生的执念和对咒术的向往硬生生将对方的诅咒压抑在自身,最后将其转化为本源转化为荒御灵……”
“外道之道满法师,当之无愧。”
与此同时,完全变了一种音调的,夹杂在咆哮中,难以被听清的年轻声音传来最后的人性意志,“来吧、人之子、让老朽看看这个时代的宠儿到底会展现出怎样的咒术辉光。”
轰隆隆——
本就龟裂的大地全数被染为黑色,无数宛若棺木的黑色柱子从底下立起,随后魑魅魍魉自其中钻出。
随后孤岛被黑暗吞没,化为炼狱,周围的海面也尽数被感染,成为沉浸着死亡诱惑的三途川,河面之下,猩红色的变化正肆意生长,汲取着死亡的营养,开放出罪恶的、美丽的彼岸花。
即便是真实的幻境,在这一刻也被死亡的诅咒侵染,化为黄泉鬼蜮,斗争、忿怒、粗暴、战争……将一切事物往坏的方向发展的力量,让所有循环走入死亡的螺旋,这是为芦屋道满前年来所转化的【勇·进·果】的根源,也是更深层次,本源为黄泉污秽之女神伊邪那美的死之诅咒。
“对、这样才对,这样才配得上你的名号,外道的传说,行走的历史,展现更多吧,你还有你背后的力量!”
在琴子的捂脸中,四谷见子,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