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成群带着难闻味道、整个身体都呈现出焦炭、看起来随时会因为动作过重而自我分解的怪物,没有扑面而来、要将自己烤成人干、和前面那些家伙作伴的大火,更没有故事中的喷喷跳动、代表着列车生命能源、仿佛是心脏般的诡异生命之源。
跨越最后的车门,左御岚只感觉身后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瞬间与自己远离,德彪西的《月光》曲伴随着胶木78转唱片的转动将房间内的空旷填满,连带着他前一刻还焦躁不安的内心也一同被这悠扬的音乐变得宁静。
温暖的橘色火焰在壁炉中旺盛地燃烧着,给房间带来温馨光亮的同时将寒冷一同从中驱散。
在壁炉前的,是一张背靠着他的棕色高背古木沙发,左御岚无法看清坐在沙发上人的长相,只能注意到他此刻正悠闲地看着报纸,因为对方在他进来之后甚至还翻了一页。
沙发旁的小茶几上摆放着一壶咖啡和一碟小甜饼,咖啡酸涩的香味从壶中传出,精准地投入左御岚的鼻腔,让他突然怀念起自己今天早上离开家前妻子给自己准备的咖啡,或许自己应该喝完她再出门的。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仿佛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连同整个身心一起沉浸在了这音乐、炉火、咖啡给他带来的温馨之中。
感觉这才是生活啊,而不是像他这样拼死拼活地在前面挥舞着手中的高尔夫球杆,若有若无传来的香味让他身上的一身臭汗味道更加明显,他无比地怀念家里来,如果能直接下车就好了。
不,应该说我一定要下车才对!
愈发清晰的念头在他心中凝实,他握紧了已经用破布和他手缠在一起的高尔夫球杆,一步、两步、三步,他就像回到了孩提时代,和自己的朋友们一起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样,悄无声息地前进着,只为能更叫靠近那坐在沙发上的“人”或者说其他什么东西。
至于对方是否有可能是受害者或者其他的谁,左御岚心中已经不做他想,能在这家列车上活的这么滋润的,不是轨迹就是他的敌人,反正肯定不影响他用高尔夫球杆敲爆对方的头。
“晚上好,祓魔官先生。”
屏气凝神前进了五六步时,突如其来的柔和声音打断了他前进的步伐,或许是声音出现得太过于突然,或许是玩这个“木头人”的游戏太过于投入,左御岚慌乱间竟是一脚踩空,一下子直接趴在了地上。
然后脸面被迫丢在地上的他一下子心中凉了半截,大BOSS面前自己先摔了一跤,不说会不会被对方袭击,光是脸自己肯定是丢了。
该死!
但此刻先别说丢不丢脸了,保命优先,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对着自己倾倒的地方来个连环扎。
只见他一个双腿一蹬、双手一用力,一个鹞子翻身兼地上翻滚七百二十度,再加一个迅捷起身,重新将刚才跨出的五六步收了回去,直接退回了车门口处。
半伏着身子将头抬起,“你是谁?”前面还没看清呢,左御岚先问了一句,如果对方回答了,自己还可以确认对方的位置。
并在心中暗自得意,这套翻滚他可是从游戏中习得已久,但因为以往都是更多用咒术进行战斗而没尝试过,眼下没想到还能用上。
然后他听到了一道微不可查的叹息声,无奈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柔和中带点笑意,“抱歉,你转错位置了,我在这边。”
“哦哦,不好意思,第一次用。”左御岚立刻起身将自己的身体从车门口朝向转为了原来的沙发处。
此时沙发已经转过来了,其上坐着的存在也完全显露在了左御岚的面前。
“......人类?”左御岚有些不可置信。
是的,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个人类,且还是那种足以对初次见面的人造成好感暴击的类型,简而言之,就是个通常意义上的大美女,还是穿着古典和服的那种。
要是实在想象不出来的话,大概可以回想一下小新念念不忘的穿着和服的中森明菜。
“不对,为什么‘幽灵列车’上会出现人类?而且还悠闲地坐在车头的方向,我再问一句,你是谁?”
显然危急关头能够提升男人对美女的警戒值,也能有效遏制对方散发出来的亲和力,至少左御岚除了有些馋对方身边的咖啡外,对于这位美女倒是警戒度拉满。
“‘幽灵列车’,你们是这样称呼我的啊。”对方闻言一笑,美好的弧度从她的嘴边勾勒起,仿佛完美的梦幻,她的一颦一笑都能带动身边人的情感随之起伏。不,应该说是起起,只是根绝个人阈值起的幅度不同罢了。
“好美——”刚才被追逐的疲惫和浑身脱水带来的轻度发烧让左御岚意识有些不清醒,再加上这样美好的画面,他不可避免地擦了擦嘴角的汗水,没办法,纵然是这种时候,面对对方这种长在他好球区上的存在,哪怕是心中警惕,他依旧不可避免地因为对方的微笑而提升了数点好感度。
“——不对,你是‘幽灵列车’!”擦了一瞬间后他猛然惊醒,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
通晓人心的鬼怪他不是没见过,但之前处理的鬼怪大多都因为死后的怨气而长得不堪入目,能维持个基本的人形都算是中等偏上了,面前这种看起来妙不可言的就更是听都没听过了。
他原以为会遇到什么样可怕的怪物,结果没想到遇到的会是这番美好的景象,两相对比之下心中的冲击更大,要不是他意志坚定,说不得他就直接屈服于对方,只会呵呵傻笑任由对方摆布了。
“不用那么警惕,我若是想要杀你,最开始你上车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毕竟在你心口插一刀远比拿走你身上的东西要来的简单,不是么。”美人只是轻笑一声,纤纤如嫩荑的手指点在自己的胸前,仿佛是点在了左御岚的心上,并顺便将他心中的那点戒备再度降低了一些。
“嘶,好像是这样。”左御岚变得有些混沌的大脑想了想,发出认同的声音。
“还请过来喝一杯咖啡吧,我想你现在也累了。”刚才没注意,对方身边不知何时还安置上了一套多出来的沙发,看起来柔软又舒适的样子。
谁会去坐敌人准备的沙发啊!左御岚的潜意识在咆哮。
但是实在是很舒服啊。身体的疲惫仿佛随着对方的话语被提升到了最大,左御岚坐在沙发上,感触着这浑身涌入怀中的舒适,发出感叹。
不对,我之前是想要做什么来着?
左御岚感觉有个声音在自己的脑海中说些什么,可那些声音就像是被什么模糊的隔膜遮蔽了一样,让他听不清。
咖啡真是好喝啊,就像是顺子为我泡的一样。
又喝了一口咖啡,左御岚仿佛身心的疲惫都被这咖啡净化了一般,咖啡因非但没能带给他清醒,反倒是将他带往了更加朦胧的深渊。
等等、顺子是谁来着?
左御岚只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有些沉重,一个声音正不断提醒着他什么,“幻——幻——!”
是什么呢,谁知道呢......
对面的美人盈盈一笑间为自己添满了空下来的杯子,他又喝了一口,只感觉万般烦恼已随之消散,眼皮越来越重,手中摇晃的杯子被对面美人的柔荑接住。
“如果感觉累了,就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情醒了再说。”
“好、好吧,但是......”但是事情并没有说完,左御岚的眼前就完全陷入了黑暗......
“啪!”
有什么近在咫尺的声音响起。
“啪——!”
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啪——啪——!”
感觉声音更响了,心中对那种感觉的描述也随之浮现在自己的心头,自己好像明白那种感觉的名称了。
似乎是,对,那种感觉的一般通畅称呼为“痛”。
“好痛痛痛痛痛痛——!”
不自觉捂着自己的脸颊,左御岚惊呼起身。
被打得肿起来的脸颊外加缺少了几颗牙齿导致有些漏风的声音让他的音调略微有些怪异。
刚刚还沉浸在好梦中,不知过了多久的左御岚带着怒火看向面前逐渐在他视野中回归清晰的身影。
“嘶,又是个女人,我为什么要说又?”
又仔细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并在不小心碰到脸颊再次痛呼几声后,左御岚这才得以完全清醒过来。
“等等、我刚才不是踏进了第一号车厢,怎么会睡着了。”心中戒备,下意识想要朝自己怀中抓去,结果抓了个空,左御岚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装备早就不见了。
“哦,你终于清醒过来了啊,大叔。”见子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担忧和歉意。
她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冲过来,就看到一坨黑乎乎的圆球朝她铺面迎来,被她想也没想地一拳轰出,连带着反应都没有的,这团黑乎乎的圆球就被整个打散,飞溅到了四周,并暴露出中心的一堆尸体。
而这位大叔则是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被包裹在尸体中间,原本以为对方也已经是“他们”的一员了,结果云凡提醒她对方还活着,见子这才发现对方只是昏迷过去了。
在连续叫了好多声对方依旧醒不过来以后,出于对方的安全考虑外加云凡以前教过的硬核唤醒法,见子这才一边带着歉意一边尝试将对方以物理手段唤醒。
从结果来看效果还算不错,最多就是之后可能需要进行一下治疗,但补牙的费用应该是不用她出的吧?
“啊,托你的福,嘶——”疼痛的刺激似乎能让左御岚更快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美女外加咖啡的画面也在他脑海中逐渐被回忆起来,连带着脸色都有些发白,自己那个时候到底是喝了啥。
明明已经算是警惕了,没想到还是找了对方的道啊。
心中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连忙朝对方道谢,先别管手段是不是粗鲁,只要能将自己唤醒已经算是救自己一命了。
“多谢你,小姑娘,要不是你,我可能还得多睡一会儿,不过下次记得手段别这么激烈,要不是大哥哥我身体好,说不定就抽抽过去了。”
“呵呵,看来大叔真的清醒了啊,都会开玩笑了。”见子捂嘴笑道,并一边打了个隐晦的手势,一边介绍着自己,“初次见面,我是您这次处理‘幽灵列车’事件的搭档,来自阴阳厅的四谷见子。”
“哦哦,你好,我是来自祓魔厅的左御岚。”看见见子的动作,左御岚心中松了一口气,并同样做出了对应的手势。
能在“幽灵列车”里见到原本以为不可能见到的队友,实在是让人倍感欣慰。
“能说下现在的情况么,我只记得我踏入了一号车厢,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左御岚这么说着,觉得一直坐着和人说话不礼貌,挣扎着就要起身,顺便开始观察起周围和自己睡前完全不同的环境,难道自己被自己这个队友带着换了个位置?
“哦,大叔您不用勉强,‘幽灵列车’已经被解决了,我也已经通过通讯器呼叫了阴阳厅那边,想必祓魔厅那边也已经收到消息了,很快处理后续手尾的人就会过来了。”见子见状摆摆手道。
“啥,解决了?”左御岚只感觉一脸懵,他之前都抱着决绝的心态冲进“幽灵列车”的本体位置,结果就看了个美女,然后美美睡了一觉就解决了?
“嗯,大叔没注意到么,列车已经停下来了哦。”见子说着轻轻叩了下车厢的墙壁。
“嘎吱——”随着钢铁变形扭曲的声音,左御岚目瞪口呆地看着墙壁被开出了一个洞来,一大片光亮传了进来,在他眯起眼睛适应了一番以后,才发现外面太阳已经升起,而这辆列车不知何时真的已经停了下来。
又看了看浅笑的见子还有她依旧纤细白嫩的手指,咽了口口水,他忽然知道自己背后那一连串仿佛被什么钻头暴力破开的口子是从哪里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