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以北,沃野千里。


        

曹操从潠水、洧水挖漕渠,灌溉土地,又以当年俘虏的青州黄巾为根底,在许都城外屯田。


        

屯田的规模达到数十万亩,一眼望去,旷野上密密麻麻的农田遍布,各式各样的庄园、坞堡、瞭望塔、墙寨、烽火台不计其数,道路两侧俱是数不尽的防御设施。


        

当沈晨大军经过这里的时候,也是感觉到非常震惊的,完全没有想到在许都北方还有这样完善的军事堡垒结构,防御程度堪比官渡前线了。


        

但仔细想想也正常,因为许都周边的屯田已然是曹操的命根,供养朝廷吃穿用度、前线军队粮草几乎都靠这些田地。


        

像当时兖州、徐州、豫州这些地方都遭到了袁绍的进攻,已经不能再为朝廷提供税收,曹操的粮草用度就非常紧缺,只能靠每次屯田的收获来维持。


        

即便如此,他的粮道也一直受到袁绍的骑兵威胁,完全是靠任峻的个人能力撑住,否则的话,等到九月份官渡开战之后,曹操五月新麦的粮食用光,根本不可能坚持到年底。


        

因此像这样的屯田之所必然是重中之重,曹操经营许都已经有四年,许都城墙由于耗费太高,短时间内不能修建,但这些基础的军用设备,必然还是会修建一些。


        

此刻城外田地里,平时应该是农忙时刻,一眼看去辽阔的田土,至少有数万人在田间忙活才对。可现在田地里没有一个人影,所有的屯田民都已经逃走。


        

田野的烽火台上黑色的狼烟余烬未灭,在离官道左右两侧有一些庄园矗立。


        

汉代流行庄园经济,庄园内部更像是一個小型城池,有堡垒、围墙、箭楼,内部有水井、存粮仓储,可以用于对外作战。


        

显然是在沈晨军与颍阴休息的时候,传令兵已经燃烧起了狼烟,告知周边所有屯田户,敌人来袭。


        

沈桃一直跟在沈晨身侧,他看到队伍即将路过第一个庄园,那庄园距离道路,约二三十步,建筑规模宏大,甚至从潠水沟渠取了一泓清溪,形成护庄水渠。


        

“将军,你看。”


        

他指着那处庄园墙壁上方说道。


        

沈晨看过去,在他们离着还不到一里的时候,庄园墙上就有大量人头伏在墙上,一根根尖锐的长矛对准墙外,小心翼翼地看着路过的沈晨大军。


        

“不用担心,这些只是屯田的屯民。”沈晨嘴上这么说,但也是把手摁在了腰间的环首刀上,警惕地看着那些人。


        

像这样的大型庄园辐射的人口和地方都非常多,一个庄园宛如一个小型城镇,可同时容纳数千人居住,里面有门房、甬道、正房、厢房、厕所、仓库甚至还有庭院和水井,俨然一座军事小镇。


        

不过沈晨也知道,像这样的小镇就像黄门亭在新野建造的庄园一样,墙高不如城池,可以进攻的方位又很多,所以只适合几百人的小规模防御作战,遇到大规模进攻必然被破。


        

因此像这样的庄园一般是用于抵御山贼流寇,很难防御住正规军。许都的人不会傻到把正面力量放在这样的庄园内,因而这些庄园大概率是那些屯田户们在防守。


        

“那我们进攻吗?”


        

沈桃问。


        

沈晨摇摇头:“不用,许都的人恐怕巴不得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兵贵神速,直袭许都。”


        

“好。”


        

沈桃便点点头,继续率领着士兵们闷头前行。


        

很快大军就路过了这碉堡处,堡垒外围建有约二丈高的围墙,四角一端各有一处三丈多高的角楼。箭塔和瞭望塔上也都有人,但尴尬的是他们手中没有弓箭,只能用短戟。


        

当沈晨大军靠近的时候,围墙内都是一片骚动,上方密密麻麻数百个人头都是极为紧张地看着他们,一股不安的情绪向着四周弥漫。


        

显然这支三千多人的大军给予了庄园内所有人巨大的压力,甚至有些人已经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些人的紧张,沈晨稍微思索了一下,对沈桃说道:“传令下去,让将士们一起喊口号,告诉大家,我们是来营救天子,绝不会劫掠百姓。”


        

“是。”


        

沈桃立即回头高喝道:“迎天子,奉公卿。直捣许都,匡扶社稷。抗曹贼,救万民!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八壹zw.??m


        

“迎天子,奉公卿。直捣许都,匡扶社稷。抗曹贼,救万民!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几乎同时,所有黄门亭的士兵都高举手中的武器,仰天大声怒吼了起来。


        

甘宁军的士兵刚开始有些纳闷,因为他们之前并没有接受过喊口号的训练,但此刻在各级军官的命令下,也大家一起喊着。


        

“迎天子,奉公卿。直捣许都,匡扶社稷。抗曹贼,救万民!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这个嘹亮的声音响彻整个苍穹。


        

那些屯田户们都呆呆地看着他们,心里不知道是在想这些人是傻,还是奇怪他们到底是群什么人。


        

但至少他们看到这支军队缓缓路过庄园,似乎像是没有看见他们一样,并未搭理,径直向着道路的尽头,那座名叫许都的城池走去。


        

人群当中有位老者,静静地看着那些人离开的身影,恍惚间,忽然想起了十多年前,有一个头裹黄巾的老人。


        

他举起了手中的剑,向着他的信徒们高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为了万民,推翻这破败的汉室江山!”


        

想着想着,青州黄巾出身的老者,就流下了泪水。


        

让无数百姓们为之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王朝争霸。他们也从来不会在意谁是皇帝,他们在意的,是手中能有几亩田,饿时有饭吃,冷时有衣穿,仅此罢了。


        

又一个要救万民的人吗?


        

老者心想。


        

希望你能坚持下去吧。


        

沈将军!


        

他看着那个“沈”字大旗,心中默默地说道。


        

旷野之上,从颍阴到许都的二十余公里,大大小小的庄园就有十多座。


        

屯田民们全都躲入了庄园里,他们的人数很多,达数万之众,但除开老弱妇孺,每个庄园战斗力最多两三百名青壮,甚至更少。


        

因为最好的青壮都被曹操编入了青州军,再其次又被编入了典农军,所以留下来的,几乎全是老弱。


        

如果沈晨愿意的话,他甚至可以不用去管许都,也不需要摧毁农田,直接进攻这些庄园,把老弱妇孺全部杀光。


        

虽然看上去庄园易守难攻,可区区两三百人的抵抗力量,根本不足以防御得住数千沈晨军队。


        

正面强攻,沈晨有把握在一个小时内屠灭了一个庄园。


        

而许都周边这样的老弱妇孺,达百万之众。


        

一个庄园数千人,每天只需要破三四个,杀戮和驱散的青州黄巾就达上万人。


        

现在曹操在官渡的主力精锐,他们的家人全在这些庄园中。


        

曹操急缺的粮草物资,也需要这些人耕种。


        

只要沈晨对这些人展开杀戮,那前线的曹操必败无疑。


        

消息传到官渡,甚至不用袁绍攻打,心里挂念家人的曹军士兵,就都会自己崩溃逃散。


        

可沈晨没有这么做。


        

即便是这些庄园全都竖起了长矛,对他的军队明显露出敌意,他依然没有选择下令进攻,屠戮了这些百姓。


        

因为那样做的话,跟曹操有什么区别?


        

跟历史上后来那些屠戮百姓的人,还有那些又有什么区别?


        

仁义礼智信并不是浪漫主义,而是一种传承精神!


        

五千年泱泱华夏,残暴的人或许不计其数,可更多的人,却依旧将这种精神力量掩埋在心底,默默地无数代传承下去。


        

这也是沈晨现在正在追求的东西。


        

他的大军就这样一路奔走,到了傍晚时分,距离许都,已经不足十里。


        

在道路的尽头,那是一片沟渠,自潠水上游挖掘而来,灌溉周边田土,虽然不是什么大河,却也宽及二丈。


        

桥梁已经被毁坏,左右两边皆是农田,在对岸此时已经集结起了一批军队,人数尚不知道,只知道旌旗招展,营帐连绵数里,还有大量的屯田民正挖建壕沟。


        

沈晨军离得数里地,沟渠对岸就立即吹响起了高昂的号角声音,营寨离沟渠约一里地,很快密密麻麻的军队就已经于在沟渠对岸集结完毕。


        

他们才刚刚到,那边就已是严正以待。为首之人骑在马背上,越众而出,他的身后一面大旗招展,上面写了一个“任”字。


        

“任将军!”


        

荀彧跟在任峻身后,远远地看着那支长途跋涉,奇袭许都的队伍。


        

他是在午后得知颍阴沦陷的消息,于是立即出了许都,来到城外任峻的营寨,亲自与他来到官道上建造营寨,修建防御工事。


        

任峻脸色极为严峻地望着远处那张“沈”字和“甘”字大旗,语气沉重地道:“来者怕就是那位沈晨了。”


        

“嗯。”


        

荀彧点点头:“我知他威名,倒是想亲自见一见。”


        

“那人应该是他。”


        

任峻注意到敌人到了对岸之后,立即就开始集结军阵,有一人骑在马背上,到了一处小山坡丘陵上方指挥,那“沈”字大旗就如影随形,跟在他身后。


        

双方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大概隔着三百多米,能看清楚人影轮廓,但具体长什么样,身高多少,就非常模糊。


        

“迎天子,奉公卿。直捣许都,匡扶社稷。抗曹贼,救万民!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就在荀彧与任峻望着远处沈晨军军队集结的时候,队伍仅仅只是花了几分钟时间,就排列好阵型,然后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向着水渠的方向前进。


        

水渠虽然不宽,但桥梁被毁掉,所以双方不可能正面交战,沈晨军是以刀盾手在前,弓弩手在后的姿势向着前面进攻。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沈晨知道,许都箭矢紧缺,大部分弓弩箭矢都在官渡,少部分物资也要供养给夏侯渊、李典、蔡阳他们这些在南面抵御刘备主力的部队,使得任峻的典农军弓弩少得可怜。


        

因此采取这样的形势前进,刀盾手在前方可以掩护弓弩手,如果任峻军中有少量弓弩远程射击的话,就能够给予我方弓弩手提供防御以及反手还击的机会。


        

如果任峻军中没有弓弩,无法给他们进行远程打击的话,等到刀盾手越过水渠的时候,弓弩手可以在后方掩护刀盾手前行。


        

他们的关系就好像后世步坦协同里的步兵和坦克一样,互相帮助,互相哺育。


        

见到他们采取这样的方式前进,而且嘴里还喊着口号,士气震天响动,完全看不出来是一支长途跋涉二百里奔袭的军队,荀彧苦笑道:“这沈晨,确实不是一般人呀。当年曹公,在徐州惹他做什么呢?”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任峻沉声道:“我军中少箭矢,不可与他力敌,待他渡渠之后,我们就只能退入营寨防御了。”


        

其实任峻的军队数量还要多于沈晨,历史上曹操得百万青州黄巾,将其中最精锐的几万人编为青州军,余下的都用来屯田,典农军的数量接近万人,遍布整个许都周边。


        

后来曹操在官渡急缺粮草,袁绍又派骑兵抄掠其粮道,任峻就是靠着这支部队,以十路粮队同时进发,又奋力战退了袁绍的骑兵,保护了后方粮草安全。


        

但这支部队能够完成护粮任务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袁绍的骑兵不多,《三国志》记载,袁绍出兵前有一万骑兵,但延津之战文丑就损失大半。


        

所以当时袁绍的部队骑兵数量可能也就只剩下那么三四千人,而且当时的骑兵又不像后来的骑兵那样战斗力强悍,任峻利用粮草车辆进行掩护,又以步兵枪矛阵和少量弓弩对付骑兵,袁军骑兵自然拿他没办法。


        

可沈晨这支部队是步卒,并且兵种齐全,箭支也还算充足,足够他应付打这一仗。反观任峻自己,武器装备紧缺,连刀盾手都没有,弓弩也只有少量,是曹操特意留下来给他护粮用的。


        

因此一旦正面开战的话,任峻虽然有人数优势,可装备不如对方精良,士兵素质也远不如,会让他非常吃力。


        

最重要的是,哪怕胜算有七成以上,任峻都不愿意去打。


        

因为他的身后就是许都。


        

七成胜率看似很高,可万一失败了,那许都后方就彻底没有了防守部队,到时候除了用于控制刘协的宫门宿卫以外,就只有世家大族的少量私兵了。


        

所以任峻宁愿只是防御,也绝不主动出击,只需要立于不败之地,即便不能打败敌人,他也不想犯任何错误而导致许都失守。


        

荀彧的目光远望西方,他听着沈晨军耳中的口号,再抬起头看了眼天色,沉吟道:“沈晨大抵也是个讲理的人,我看能不能过去与他交谈一下,再不济拖延一会儿时间,天色马上就暗下来了,他也许就会撤兵。”


        

“令君......”


        

任峻劝说道:“切莫以身犯险。”


        

“无妨。”


        

荀彧苦笑道:“我看他一路走来,高喊口号,亦没有进攻那些屯田户的庄园,想必也是良善之辈,希望他不会拿弓箭射我吧。”


        

说罢轻轻催动马匹,缓缓向前走来。


        

如果可以的话,荀彧不会这么做,因为他是个惜命的人。


        

当年董卓之乱,他立即选择带着家族逃命。


        

后来瞧出袁绍非明主,又立即南下回到颍川,以家族的力量支持曹操,转而开始做后勤工作。


        

由此可见,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会亲自上战场。


        

但现在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地步。


        

敌人大军兵临城下,距离许都咫尺之遥,而援军又还在上百里之外,若不能拖延时间,许都必然遭到攻打。


        

所以身后既是许都,他已经退无可退。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